冰冷的、浸透了泪水和绝望的地板，像一块巨大的寒冰，汲取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温度。
我在上面，蜷缩着，像一只被拔去了所有尖刺的刺猬，只剩下最柔软、最脆弱的、不断颤抖的内里。张队离开时那声极轻的叹息和关门声，像最终的休止符，将一切狂乱的情绪强行按捺下去，只留下无边无际的、令人窒息的寂静和……一种深入骨髓的、冰冷的疲惫。
毒药和解药……都是你……
这句话像一枚滚烫的、带着倒刺的钩子，深深扎进心脏最深处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一种近乎灭顶的酸楚。
他知道了。他承受了。他甚至……用这种方式……回应了。
这比任何斥责或愤怒都更让我无地自容，也更让我……感受到一种近乎毁灭性的……悸动。
不知道在地上了多久，首到西肢百骸都冻得麻木，眼泪流干，只剩下眼眶火辣辣的刺痛和喉咙里血腥味的哽咽，我才挣扎着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。
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，踉跄地走到洗手间，打开水龙头，用冰冷刺骨的水反复扑打在脸上，试图洗去泪痕，洗去狼狈，洗去那几乎要将我溺毙的脆弱和混乱。
抬起头，看向镜子。里面的女人脸色苍白如鬼，眼眶红肿，嘴唇被自己咬破，渗着血丝，眼神却空洞得吓人，只剩下一种被彻底透支后的、冰冷的死寂。
张队的警告像警钟一样在脑海里回荡。
【你成了……必须被清除或……优先‘回收’的……‘危险变量’。】
【配合我。演下去。首到……收网。】
演戏。继续演下去。演一场背叛与决裂的戏，演到足以骗过那些隐藏在暗处的、窥伺着的眼睛，演到……收网的那一刻。
可网在哪里？何时收？怎么收？
我和顾衍……是诱饵？是棋子？还是……别无选择的、只能将自己投入深渊的……赌徒？
一种巨大的、冰冷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。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，缓缓滑坐下去，抱紧了双臂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。窗外的天色由墨黑逐渐转为一种沉闷的灰白，黎明将至，却带不来丝毫希望，只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更令人窒息的压抑。
宿舍外似乎彻底安静了下来，那种被严密监视的紧绷感却丝毫未减，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绞索，勒得人喘不过气。
我像一尊雕塑，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冷的地上，大脑一片空白，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、一下下撞击着，带来麻木的钝痛。
突然——
嗡嗡嗡……
口袋里的私人手机，再次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！！！
不是短信！是来电！！！一个……完全陌生的、没有任何归属地显示的号码！！！
我的心脏猛地一缩！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！瞳孔放大，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串不断跳动的、如同来自地狱的号码！！！
是谁？！张队？顾衍？还是……他们？！
巨大的惊恐让我几乎要立刻挂断！但下一秒，一种破釜沉舟的、近乎自毁般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！
接！必须接！是陷阱也要跳！是深渊也要闯！
我颤抖着手指，猛地按下了接听键，并将手机远离耳朵，按下了免提。
“喂？”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电话那头，先是一片死寂。只有一种极其轻微的、平稳的、仿佛带着某种特定频率的……呼吸声。
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！全身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！
几秒钟后。一个声音响了起来。经过明显的电子变声处理，冰冷、平滑、毫无情绪起伏，像机器人在朗读。
“林法医。或者……我该称呼你……‘钥匙’？”
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！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！钥匙？！他叫我钥匙？！他知道了？！他知道了我的DNA是钥匙？！
巨大的恐惧像冰锥狠狠刺入脊椎！
“……你是谁？！”我失声厉喝，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调。
“我们对你……很感兴趣。”电子音无视我的问题，继续平稳地说道，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毒液滴落，“你的‘母亲’……留下了宝贵的‘遗产’……而你……完美地……继承了它。”
母亲？！遗产？！他果然知道李曼和我的关系？！
“……你们想干什么？！”我死死攥紧拳头，指甲掐入掌心，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。
“我们想……‘邀请’你。”电子音的语气毫无波澜，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惑，“邀请你……完成你‘母亲’未尽的……‘杰作’。释放……真正的‘潜能’。摆脱……那些试图控制你、利用你的……枷锁。”
杰作？潜能？枷锁？！他在诱惑我？！他想策反我？！
一股冰冷的恶心感涌上喉头！
“休想！”我嘶声反驳，声音因愤怒而颤抖，“你们这些疯子！我绝不会……”
“不要急着拒绝。”电子音打断我，语气依旧平稳，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，“考虑一下。你的‘伴侣’……他的时间……不多了。”
我的心脏猛地一沉！顾衍？！他们要对顾衍下手了？！
“你们把他怎么了？！！”我失控地尖叫起来！
“他很好。暂时。”电子音冰冷地回答，“但他的‘稳定性’……正在急剧下降。‘标记’正在……失控。如果没有我们的‘帮助’……他很快就会……彻底‘崩溃’。或者……被那些‘守护者’……提前‘处理’掉。”
标记失控？崩溃？处理？！
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！他们说的是真的吗？！顾衍的状态真的那么糟糕？！张队知道吗？！
“……我不信！！”我徒劳地嘶吼着，试图掩饰内心的剧烈动摇。
“你会信的。”电子音似乎轻笑了一下，那机械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，“给你……一点‘诚意’。”
话音刚落——
滋滋……
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干扰声！紧接着……竟然……切换成了另一段……实时音频？！！
音频里……传来了……极其模糊的、却清晰可辨的……顾衍痛苦压抑的……呻吟声！！！和……一种仿佛金属摩擦般的……刺耳噪音？！！
“呃啊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极度痛苦的、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嘶哑惨嚎猛地炸响！紧接着是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和医护人员混乱的呼喊声！！！
“血压骤降！！”
“室颤！快！除颤器！！”
“按住他！他失控了！！！”
顾衍的声音！！！他真的出事了？！！
“不——！！！！”我崩溃地哭喊出来！全身冰冷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！“你们对他做了什么？！住手！！住手啊！！！”
“选择权在你手里，‘钥匙’。”电子音冷酷地切回了通话，背景的混乱声响瞬间消失，“加入我们。拯救他。或者……看着他……被‘销毁’。”
“地点。时间。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疯狂地颤抖，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决绝。
“很好。”电子音似乎很满意，“一小时后。西郊废弃‘晨曦生物制剂厂’。3号仓库。一个人来。否则……”
通话戛然而止。只剩下冰冷的忙音。
手机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，再次摔在地上，屏幕彻底碎裂。
我僵在原地，浑身冰冷，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血液和灵魂。
晨曦生物制剂厂……李曼早年工作过的地方……传闻中进行非法实验的窝点……潘多拉组织的巢穴？！
他们果然在那里！！！
这是一个赤裸裸的、毫不掩饰的陷阱！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知道！他们在用顾衍的命……逼我跳下去！！！
去，就是自投罗网，可能救不了他，还会把自己彻底搭进去。
不去……顾衍可能真的会……
巨大的、撕裂般的痛苦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我！我死死抱住头，指甲深深抠进头皮，却无法缓解那几乎要将我撕成两半的煎熬！
怎么办？！怎么办？！！
告诉张队？！不！时间来不及了！而且对方明确警告我一个人去！一旦发现异常，他们可能立刻对顾衍下毒手！
赌！！！只能赌！！！赌对方还需要我这把“钥匙”！赌他们暂时不会杀顾衍！赌张队……能及时反应过来？！跟上我？！
没有时间犹豫了！！！
我猛地抬起头，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脆弱被彻底碾碎，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、冰冷的决绝！
我冲回房间，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一身深色的、便于活动的衣服。将桌上那瓶只剩底部的医用酒精喷壶塞进口袋。最后，目光落在了桌上……那支之前技术队留下给我防身的、极其小巧的……电击棒上。
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掌心。我死死攥紧它，像攥着最后一颗通往地狱的子弹。
没有回头路可走了。
深吸一口气，我猛地拉开宿舍门！
门口守卫的警察显然被我这副突然要外出的架势惊了一下，立刻上前阻拦：“林法医！你去哪里？！张队命令……”
“滚开！！！”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，猛地挥开他阻拦的手，眼神猩红疯狂，声音嘶哑尖利，“我要去见张队！有紧急情况！耽误了你们负责吗？！”
或许是我此刻状若疯魔的样子震慑住了他，或许是他也不敢真正对我动粗，守卫愣了一下。
就趁这一瞬间的迟疑！我猛地推开他，像一道离弦的箭，朝着市局大楼外疯狂冲去！！！
“林法医！站住！！！”守卫的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！
我不管不顾！用尽全身力气奔跑！冲出院门！冲到路边！恰好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！
我猛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！对着惊慌的司机嘶声吼道：“西郊晨曦生物制剂厂！快！！！多少钱都行！用最快的速度！！！”
出租车猛地窜了出去！将追来的守卫远远甩在身后！
我瘫在后座上，剧烈地喘息着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！透过后车窗，我看到守卫正在焦急地打着电话汇报……
张队……希望你……能明白……能跟上……
出租车在清晨稀疏的车流中疯狂穿梭。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倒退，模糊成一片冰冷流动的光带。
我的手死死攥着那支冰冷的电击棒，指甲掐入掌心，渗出血丝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只有一种冰冷的、近乎麻木的决绝，和一种对未知深渊的巨大恐惧，在血液里疯狂奔流。
晨曦生物制剂厂。越来越近。
最终，出租车在一个极其荒凉、杂草丛生的路口停下。远处，一片锈迹斑斑的厂房轮廓，在灰白色的晨雾中若隐若现，像一头蛰伏的、腐烂的巨兽。
“小姐……这地方邪门得很……你……”司机看着窗外，脸色有些发白。
我没有理会，扔下钞票，推开门，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片死亡之地走去。
冰冷的晨风吹拂着荒草，发出簌簌的声响，像无数冤魂在低语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甜腻中带着腐败的化学试剂气味。
3号仓库。像一座巨大的、沉默的墓碑，矗立在厂区最深处。锈蚀的卷帘门半开着，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。
我站在仓库门口，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，攥紧了手中的电击棒，一步……踏入了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。
眼睛瞬间无法视物。只有一股更浓烈的、混合着福尔马林、血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香气的味道，扑面而来，令人作呕。
黑暗中，传来一个冰冷的、带着一丝戏谑的电子合成音。
“欢迎……‘钥匙’。”
“你做出了……明智的选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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