轩辕的脚步踩在焦土上，每一步都像在撕开旧伤。他没停，也不敢停。右手死死攥着那片青铜色的龙鳞，掌心己经被边缘割破，血顺着指缝往下淌，可那股热劲儿还在，像是有人往他骨头里塞了团火。
前面就是姜璃。
半边身子己经成了石头，冷得能冻住呼吸。她还跪着，手按在地上的符文链上，脸朝着他这边。左眼睁着，瞳孔里映着天光，也映着他一步步走近的影子。
他喉咙动了动，没出声。
他知道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。她听不见，也回不了头。但他得做完这件事——把龙鳞按进刑天残骸的核心，守住她用命封住的那扇“门”。
残骸就在姜璃面前，一块金色碎片悬浮在黑雾里，像是坏掉的心脏，一抽一抽地跳。黑丝从地底钻出来，缠着它，想把它拖回深渊。可每碰一次，就被龙鳞的金光弹开，发出嘶哑的尖叫。
轩辕蹲下，膝盖砸进灰土。
他把龙鳞举到眼前，看了两秒。不是犹豫，是确认。这东西能净化万秽，也能点燃死魂。青龙说的，他信。但代价是什么？没人讲。
他不在乎了。
只要能守住她封的门，只要能让这条路继续通下去，什么代价他都吞得下。
龙鳞贴上金色碎片的瞬间，光炸了。
不是柔和的，是暴烈的，像太阳从地底捅上来，把整个废墟照得通透。黑雾像纸一样被撕开，残存的黑渊能量发出凄厉的嚎叫，转眼化作飞灰。
轩辕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龙鳞冲进身体，首奔心口那道疤。烫，但舒服，像是冻僵的人突然泡进热水里。右眼的黑瞳开始退散，金纹一寸寸爬回来，像是裂缝里长出的藤。
可就在他以为稳了的时候，胸口猛地一沉。
不是疼，是空。
像有人把他脑子里某块东西硬生生抠了出去。
他手一抖，差点松开龙鳞。
“怎么回事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眼前画面一闪。
——他站在东荒石寨的祭坛上，姜璃穿着红裙，手里拿着龟甲，冲他笑。那是礼那天，她卜了一卦，说他命格逆天，活不过三十。
这画面不该现在出现。
更不对的是，它在倒着放。
姜璃的笑容从灿烂变回平静，红裙褪成素衣，手中的龟甲回到祭司匣中。时间在退，记忆在逆流。
轩辕咬牙，伸手按住太阳穴。
又一道画面崩出来——零的碎片在他怀里炸开，血溅到脸上。那场死本该是向前的，可现在，血往回收，零的残躯拼回去，最后退成站着他身后的模样。
“停下……给我停下！”
他吼了一声，可没用。
记忆继续倒。
青龙从废墟里腾空而起的画面也倒了回来，它没死，鳞片一粒粒聚回身体，最后变回那道青铜色的影子，沉入地底。连它最后那句“替我族看一眼新天”都被抽回去，像录音倒带。
他开始记不清自己是谁了。
东荒的风还在刮，可他感觉不到。身体还在，但意识像是被抽成了丝，一缕缕往时间的反方向飘。
“不对……这不是净化……是反噬……”
他明白了。
龙鳞净化刑天残骸，触动了混沌钟残留在他体内的时间法则。那不是恩赐，是陷阱。净化越强，时间回溯越猛。而他，成了代价的容器。
右眼的金纹开始崩裂。
不是裂开，是倒着愈合。黑渊的侵蚀重新爬上来，这一次，是从记忆的根子里开始吞噬。
他跪在地上，双手撑地，指甲抠进土里。
“不能忘……不能忘她……”
姜璃的脸又闪出来，这次是她割腕滴血封印的那一刻。血顺着符文链流下去，她笑着，说：“记住我……不是为了救你，是为了让你继续走。”
这句话他记得。
可现在，画面在退。
她的笑收回去，血往回流，手腕的伤口闭合。她还没割，还没走，还没封印……再退，她靠在青龙石像旁，龟甲横在膝上，气息虚弱，什么都没做。
再退——她还在西漠古遗迹外，没进战场。
再退——她在东荒石寨，抱着龟甲，看着他练剑。
再退——她还是个孩子，扎着双丫髻，追着他跑，喊他“轩辕哥哥”。
再退——
他猛地抬头，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：“我记住她了！”
声音像刀，劈进时间流里。
那一瞬，所有倒退的画面停了一秒。
姜璃最后那滴泪，悬在眼角，没落。
他抓住这空隙，把全部意识钉在那个画面上——她半身石像，左眼睁着，映着他走来的影子。
“你是姜璃。”他喃喃，“你是东荒的祭司，你卜过我的命，你封过刑天的魂，你没退，我没资格倒。”
右眼的黑渊还在蔓延。
金纹一寸寸熄灭，像是被墨水泡过的纸。记忆继续倒，但他不再追。他只守着一个画面，守着一个名字。
姜璃。
姜璃。
姜璃。
外界的时间静止了。
风停，灰落，连远处飘着的龙影都凝在半空。
唯有轩辕的意识，在时间的逆流里往下坠。
他看见更早的自己——还在襁褓里，被放在石寨门口。看见母亲的脸，模糊，但温柔。看见父亲提剑出门，再没回来。看见姜璃第一次牵他手，说“别怕，我陪你”。
可这些都在退。
退成虚影，退成雾，退成不存在。
他开始怀疑，是不是这一切都没发生过？
是不是他根本不是轩辕？
是不是她……从来就没存在过？
“姜璃……”他嘴唇动了动，声音轻得像风。
右眼彻底黑了。
没有光，没有金纹，没有混沌体的波动。只有一片死寂的黑，像是时间本身把他吞了进去。
身体僵在原地，双膝跪地，手还按着龙鳞，可己经感觉不到它的温度。外界的一切都远了，声音、气味、痛觉，全被抽走。
他成了时间的囚徒。
意识在倒流的洪流里翻滚，像一粒沙，被冲向未知的源头。
就在他快要彻底散掉的时候，一声钟响。
不是从耳朵进来的，是从骨头里震出来的。
低，沉，像是从远古传来，又像是他自己心跳的回音。
“回溯……终章。”
钟声落，一切归寂。
轩辕的身体还跪在姜璃石像前，手按龙鳞，头低垂。右眼全黑，左眼半睁，映着她石化的脸。
风重新刮起来，卷起几片灰。
远处，一道极淡的龙影掠过天际，看了一眼废墟，悄然消散。
轩辕的嘴唇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
像是在喊谁的名字。
但没出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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