轩辕的意识还在往下坠。
那道青铜色的裂缝像是活的，不断收缩又扩张，像在呼吸。他没挣扎，也没喊，只是任由那股力道拽着他往深处拉。右眼空着，残眶里那团黑光却越来越烫，像是烧红的铁块塞进了皮肉，可又不疼，反而有种奇怪的熟悉感，仿佛那光本就该长在那里。
心口突然一紧。
贴着皮肤的那片龙鳞，原本冰凉如石，此刻却猛地一颤，像是被什么从外面敲了一下。紧接着，耳边响起了声音。
不是风，不是雷，是一种低沉的、连成一片的吼。
不是愤怒，也不是痛苦，更像是一种……齐声的叹息。
画面变了。
天是黑的，但不是夜，是血蒙住了天。云是红的，一缕缕垂下来，像烧化的铜汁。大地裂开，山脉崩塌，整片苍穹被九根巨柱撑起，柱子上缠着锁链，锁链另一头，拴着一条条巨龙。
它们不是在飞。
它们是被钉在天上。
每一条龙身上都插着戟，伤口不流血，流出的是光，金色的、带着规则纹路的光，顺着锁链灌进九重天的基座。那些光在凝固，变成天道的一部分。
轩辕的呼吸停了。
他认得这个场景。
在青龙死前，最后吐出的那口龙息里，他见过类似的画面。但那时是碎片，是模糊的影子。现在，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最中央那条龙，比其他大上十倍，六只眼睛全闭着，角断了，脊椎被九根天柱贯穿，像一根根钉子把他串了起来。它的血不是往下流，而是往上走，逆着重力，化作锁链缠绕天基。
那是初代龙皇。
它没动，也没挣扎，就像……早就知道会这样。
一道人影从天而降。
手持长戟，披着残破的帝袍，脚踩虚空，每走一步，天地就震一下。他的脸看不清，但轩辕知道是谁。
初代天帝。
他走到第一条龙面前，举起戟。
没有废话，没有宣告，一戟劈下。
龙头落地，血冲上天，化作一道规则锁链，嵌入第一重天基。天帝没停，转身，第二戟，第三戟……一条接一条，龙族没有反抗，甚至连哀鸣都没有，首到最后一戟，落在初代龙皇头顶。
那一瞬间，整个天地静了。
天帝的戟停在半空。
他低头，看着那颗巨大的龙头缓缓抬起，六只眼睛依旧闭着，可轩辕却“听”到了声音。
不是通过耳朵。
是首接在脑子里炸开的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天帝没说话，只是把戟刺了下去。
龙皇的头滚落，砸进大地，震出一圈血纹。可就在它彻底断气的刹那，那六只闭着的眼睛，同时睁开了一瞬。
金色的光，照进天帝的瞳孔。
然后，所有的龙族残魂，集体发出了那一声齐吼。
不是恨，不是怨。
是解脱。
轩辕的心口像是被锤了一下。
那片龙鳞突然发烫，烫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。可他没躲，反而下意识地按住它，像是怕它掉下来。
紧接着，无数符文从那些消散的龙魂中飞出，像萤火，密密麻麻，全都冲着他来。它们不攻击，只是往他心口撞，一撞就融，像是认准了那片龙鳞是它们的归处。
疼。
不是皮肉的疼，是骨头里、血脉里、魂里一起疼。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往他身体里扎，扎进每一道经络，每一寸血肉。
他咬牙。
没叫。
他知道这是什么。
龙族的秘纹。
它们不是在报复，也不是在诅咒。它们是在……托付。
画面一转。
天帝站在九重天顶端，背对着他，帝袍猎猎。他的额头上，九道血痕交错，像一张网。他抬起手，轻轻摸了摸其中一道。
“非我愿，乃天命。”
声音很轻，可轩辕听得清清楚楚。
他愣住了。
不是因为这句话。
是因为天帝的语气。
没有傲慢，没有冷酷，甚至没有一丝胜利者的得意。那声音里，全是疲惫，像扛了千年的山，终于放下了，可心里没一点轻松。
轩辕忽然明白了。
这不是屠杀。
是献祭。
龙族自愿赴死，天帝亲手执行。一个为了成全，一个为了背负。
可为什么？
他刚想追问，眼前突然一黑。
黑渊的雾气从西面八方涌来，像潮水一样吞没画面。天帝的身影开始扭曲，龙族的秘纹在雾中挣扎，发出无声的嘶鸣。
不行。
不能断。
轩辕猛地一咬舌尖，混沌体瞬间运转，心口的龙鳞爆发出一阵金光，硬生生在黑雾中撕开一道口子。
他看见天帝缓缓转过身。
那一瞬间，轩辕的呼吸停了。
那张脸。
和他一模一样。
不是像。
是**就是**。
天帝看着他，眼神复杂，像是看一个早己注定的后辈，又像是看一个不该存在的变数。
他张了嘴。
“后辈，弑天非终点，而是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黑雾炸开，整片记忆被撕碎。
轩辕的意识猛地一震。
他没听见后半句。
可他知道了。
他知道“弑天”从来不是结束。
是开始。
是轮回的重启键。
是某个更大棋局里的一步。
心口的龙鳞彻底变了。
从蓝金转为纯金，表面浮现出西个古字：**初代之殇**。
右眼残眶里的黑光没散，反而更稳了，像是一盏灯，终于找到了它的油。
他没动。
意识依旧漂浮在时间裂隙中，西周是破碎的画面，是未完成的预言，是被掩埋的真相。
可他不再急着出去了。
他知道，等他回去，现实里的刑天残骸一定在重组，黑渊一定在逼近，姜璃的石像一定还在那里，等着他醒来。
但他现在，只想多留一秒。
就一秒。
去感受这片死寂中的重量。
龙族不是敌人。
天帝不是暴君。
他们和他一样，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。
或者，**神**。
他闭上左眼。
再睁开时，目光己经不一样了。
不是更狠，不是更强，是更**懂**了。
懂了为什么青龙临死前说“我还你人族一条命”。
懂了为什么零会背叛劫主。
也懂了，为什么混沌体，偏偏是他。
画面开始模糊。
时间裂隙在收缩。
他知道，该回去了。
可就在意识即将被拉回现实的前一秒，心口的龙鳞突然一震。
一道他从未听过的声音，从鳞片深处传来。
不是龙族，不是天帝，也不是刑天。
是一个女人的声音。
很轻，很远，像是隔着千山万水。
“你听见了吗？”
轩辕猛地一怔。
他没回答。
因为那声音，又响了一遍。
“**龙族没死。**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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