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璃的血滴在轩辕手背上，温的，却像冰渣子一样往他骨头里钻。他没动，剑还横在腿上，剑尖对着水面那圈涟漪。可他知道，不能再等了。
她呼吸几乎没了，手腕上的黑纹己经爬到小臂，像活物一样往肩头攀。刚才那一剑虽快，但三具尸体沉下去的时候，水底有东西动了——不是神仆，是更沉的东西，像是整片沼泽都在喘气。
他低头看掌心，神仆的黑血还没擦掉，混着自己的汗，黏在皮肤上发烫。可现在顾不上这些。他把剑插进泥里，腾出右手，从怀里摸出那片半埋在泥里的古鳞。它只有巴掌大，边缘残缺，像是从什么巨兽身上硬掰下来的，表面布满裂纹，颜色暗得像干涸的血。
零的声音早断了，只剩点残音在脑子里打转：“龙族……欠人族一命……”
他冷笑一声，没多想，反手一刀划开右掌。
血顺着掌纹流下，一滴、两滴，砸在龙鳞上。起初没反应，就像往石头上浇水。可第三滴落下去时，鳞片突然颤了一下，像是睡了千年的虫子抽了抽腿。
接着，蓝光从裂缝里渗出来。
不是火，也不是光，更像水底深处那种幽幽的反光，一荡一荡的。轩辕觉得胸口一闷，混沌体自动运转，金纹从右臂蔓延到肩头，本能地排斥这股能量。可他没停，继续放血，任由血顺着指尖流进泥里。
龙鳞开始震动，幅度越来越大，像是要从他手里跳出去。蓝光越来越亮，最后“嗡”地一声扩散开来，像涟漪扫过整个沼泽。
水面倒映出一幅图。
不是刻的，也不是画的，是光自己拼出来的——九根石柱围成一圈，中间是一池黑水，水面上浮着断裂的天柱残骸，一根斜插在地，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天上拽下来折断的。池边有骸骨，密密麻麻，全是龙骨，头颅朝天，空洞的眼眶盯着同一个方向。
东荒化龙池。
他记住了位置，东偏北三千里，地脉交汇处。那里曾是初代天帝斩龙筑天的地方，也是龙族最后的避难所。零的残音又响了，断断续续：“当年……天帝以龙血祭天，封印黑渊裂隙……龙族残魂退守化龙池，立下血契——若有混沌本源之血唤醒，便还人族一命。”
轩辕咬牙，把龙鳞往怀里塞。血还在流，他没包扎，任由它滴在泥里。右臂的裂纹突然刺痛，像是有根烧红的针在里面来回拉扯。他知道，这是混沌体在警告他——黑渊侵蚀加快了。精血流失太多，体内的平衡正在崩。
可他没得选。
他刚要抱起姜璃，地面突然抖了一下。
不是震动，是跳。就像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地，而是一颗心脏。
紧接着，第二下，第三下，越来越快。沼泽水面开始逆流，水花不是往外溅，而是往中间收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。泥底下的东西要出来了。
他单膝跪地，一手护住姜璃，一手按进泥里感知地脉。那股波动从极深处传来，带着某种频率，像是……心跳，又像是低吼。
然后，声音来了。
不是从耳朵听的，是从骨头里震的。一声龙吟，不长，也不尖锐，可整个沼泽的空气都跟着颤。水面上的光影图瞬间扭曲，又恢复。那股威压扑面而来，比神仆强百倍，不是杀意，是审视，像是有双眼睛从地底深处睁开，盯着他看。
他抬头，盯着漩涡中心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我不是来求救的。”
风停了，水也停了，连那心跳般的震动都静了一瞬。
“我是来讨债的。”他继续说，“人族替你们守了千年封印，挡了无数黑渊侵蚀。今天，该你还了。”
话音落，龙吟又起。
这次近了，就在水下。一道蓝光从漩涡底部升起，像蛇一样绕着他和姜璃转了三圈，最后停在他胸前，悬着，微微跳动，像在等什么。
他知道，这是回应。
血契成立，他成了“持契者”。
可就在那蓝光即将消散的瞬间，他胸口猛地一紧。右臂的裂纹“咔”地一声，又往前爬了半寸，离心口只剩一指宽。混沌体在反噬，黑渊侵蚀顺着血脉往上冲，像有无数细针在血管里爬。
他闷哼一声，差点跪倒，硬是撑住了。
怀里的姜璃忽然动了一下，嘴唇微张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：“别……别唤醒它们……”
他一愣，低头看她。她还在昏迷，可脸上的黑纹……停了。没再往上爬，像是被什么力量暂时压住了。
他没时间细想，抱起她，拔出插在泥里的剑。剑身沾了水，沉了不少，但他握得稳。
“走。”他对自己说。
转身要走，脚刚抬，地面又震了一下。
这次不是心跳，是怒吼。
整片沼泽炸开，水柱冲天而起，泥浆西溅。一道庞大的影子在水底一闪而过，太大了，根本看不清全貌，只看见一只眼睛——金色的，竖瞳，比磨盘还大，从水下盯着他看了半秒，然后沉下去。
龙吟再起，这次带着警告。
他没跑，站在原地，把姜璃搂紧了些，剑尖朝地，低声道：“我知道你们不信我，但信不信不重要。她快死了，我要带她去化龙池。你们要是不认契，刚才那道光就不会出来。”
水面缓缓平静。
泥浆沉下去，漩涡消失，只剩那片被血染红的水还在微微荡漾。
他迈步，一脚踩进泥里。
刚走三步，右臂突然剧痛，裂纹处渗出血丝，金色的血混着黑气，顺着皮肤往下流。混沌体在失控边缘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。
他咬牙，继续往前。
沼泽边缘的风又起了，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。远处天边泛起一丝灰白，像是天要亮了，可这光照不进沼泽，只在水面浮一层死气。
他走到岸边，踩上硬地，回头看了眼那片黑水。
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可他知道，刚才那双眼睛，是真的。
他把剑背到身后，一手抱紧姜璃，一手按住右臂伤口，不让血流太多。怀里的她轻得像片叶子，呼吸微弱，但还在。
“撑住。”他说，“再撑一会儿。”
他认准方向，向东。
走了没多远，脚下突然一滑。
不是泥，是石板。
他低头，发现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古老的青石路，裂了缝，长满苔藓，一首延伸进雾里。路中央刻着一道龙纹，龙头朝东，龙尾消失在沼泽深处。
有人修过这条路。
而且，是特意通向化龙池的。
他盯着那龙纹看了两秒，抬脚踩了上去。
石板发出一声轻响，像是机关启动。
整条路的苔藓下突然亮起蓝光，一路延伸，像在为他引路。
他没迟疑，快步前行。
可就在他走出十步时，右臂的裂纹猛地一跳，一股黑气顺着血管冲向心口。他踉跄了一下，单手扶住路边石碑，才没倒下。
碑上刻着两个字：
“勿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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