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路在雾里断了头，轩辕的脚步也跟着一顿。右臂那道裂纹像是活了，顺着血脉往心口爬，每动一寸，骨头缝里就刮出一层锈渣似的疼。他没停，左手把姜璃往上托了托，右手还死死攥着那块混沌钟碎片。碎片贴着掌心，温的，像块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铁。
可这温度不对劲。
它不是发热，是吸热。从他血肉里抽东西，一点一点，往自己身上贴。
他靠在路边一块半塌的石碑上喘气，额头抵着冰冷的碑面。碑上刻着“勿入”两个字，字缝里长满了蓝荧荧的苔藓，像是在发光。他没心思看，只觉得胸口像被铁链缠着，越收越紧。混沌体在体内乱撞，金纹暴起，可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滞涩感，像是经脉里灌了沙子。
他咬牙，把碎片举到眼前。
血顺着指尖往下滴，一滴砸在碎片上，没散，反被吸了进去。碎片表面浮起一层暗纹，像钟口的边沿，一圈一圈地亮起来。
“能用吗？”他哑着嗓子问自己。
没人答。零的声音早就断了，脑子里只剩一片空荡。
他不信邪，把碎片按进掌心，用力一划。血涌出来，顺着裂纹往下淌。他盯着那血，看它滴在碎片上，然后——
碎片动了。
不是震动，是咬。
一口咬进他皮肉里，像长了牙。他闷哼一声，想甩手，却发现手甩不掉。那碎片像是生了根，皮肉被它一点点啃进去，顺着血管往上爬出一道钟形的纹路，从掌心一首烙到小臂。
疼得他眼前发黑。
可就在那纹路成型的瞬间，他脑子里突然多了个念头——**三秒。能倒回去三秒。**
不是谁告诉他的，是他自己知道的。
他没犹豫，闭眼，脑子里只想着一个画面：姜璃还在祭坛上，黑纹还没爬上脖子，她还能说话，还能笑。
“回去。”他咬牙。
血从手臂上往下流，滴在青石板上，溅开一朵朵暗红的花。
然后，世界断了。
—
睁开眼时，他站在溪边。
水很清，倒映着天光，篝火还没点，祭坛上空无一人。远处传来部落孩童的打闹声，狗在叫，风里有烤肉的香味。他低头看手——干干净净，没有裂纹，没有钟纹，没有血。
他回来了。
三日前，礼前夜。
他愣了几秒，差点笑出声。真的成了？混沌钟真能逆转时间？
他抬脚往祭坛走，脚步都有点飘。只要他现在拦住姜璃，不让她靠近黑渊裂隙，她就不会被侵蚀，就不会咳血，就不会……
他走到祭坛边，伸手要去拉她。
就在指尖快碰到她衣角的瞬间，溪水里的倒影动了。
他看见自己的右眼。
不是混沌体的金色，是红的，猩红，竖瞳，像刀锋劈开的血缝。
他猛地缩手，心跳炸了。
这眼睛……不是他的。
可更可怕的是，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意外。好像这本就是他该有的样子。好像他一首就在这里，从来就没离开过。
他抬手摸脸，指尖发抖。右眼的温度比左眼高，像烧着一块炭。他试着闭上，再睁开——红光一闪，没消失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他低声问。
没人答。可他能感觉到，体内的混沌体在抗拒这双眼睛，金纹在经脉里乱窜，像要把它逼出去。可那血瞳纹丝不动，反而从眼底渗出一股劲，顺着神经往脑子里钻。
他忽然想起什么，猛地卷起左臂衣袖。
钟形纹路还在，从掌心蔓延到小臂，边缘微微发烫。可现在看，那纹路不像烙印，更像……封印。一道被压住的符文，藏在纹路最深处，一闪一闪，和他右眼的频率一样。
他盯着那符文，脑子嗡了一声。
刑天。
那符文的结构，和刑天面具下的核心，一模一样。
“不是巧合……”他喃喃。
混沌钟不是救他的工具，是钥匙。而他，不是在使用它，是在被它唤醒。
他试着动念，想再回一次时间。可刚一集中精神，右眼突然刺痛，血光暴涨，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。眼前画面炸开——
姜璃变成石像，站在祭坛中央，手里还攥着他送的龟甲碎片；
他自己跪在黑渊裂隙前，背后长出黑色骨翼，头也不回地跳了进去；
天帝倒下，剑插在胸口，临死前看着他，说：“你早就不该活着。”
画面一帧一帧，像刀片刮过神魂。
他想喊停，可停不下来。首到一声钟鸣在脑子里炸开——
“天道不可违。”
—
他猛地睁眼，喘得像被掐住喉咙。
还在瀑布洞穴里。
青石路、溪水、祭坛……全没了。他靠在湿冷的岩壁上，右手还攥着混沌钟碎片，左臂的钟纹烫得吓人。血从裂纹里渗出来，金黑交织，滴在石头上，滋滋作响。
刚才……是幻觉？
可右眼还在。
他抬手摸脸，指尖碰到眼眶，那血光一闪，没退。
他低头看手，血还在流。可奇怪的是，一滴血刚从指尖滴下，突然停在半空，悬了半秒，才落下去。
时间……被影响了。
他试了几次，每次动用混沌钟的念头，血瞳就亮一分，周围的时间流速就慢一瞬。不是他控制的，是本能。就像呼吸，不用想，自动发生。
“这玩意……开始自己动了？”他冷笑。
可笑不出来。
他闭眼内视，心口那道裂纹己经贴着钟形纹路，离心脏只剩一线。混沌体在疯狂运转，金纹像锁链一样缠住黑气，可每一次对抗，都让他经脉发麻，像被雷劈过。
更糟的是，那钟纹深处的符文，开始往他神识里渗东西。不是记忆，是感觉——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，像有人在远处看着他，等着他崩溃。
他抬手，把剑出，剑尖对准右眼。
“不是我，就给我滚出去。”
他真的敢捅。
可就在剑尖离眼皮还有半寸时，钟纹突然发烫，整条手臂一颤，剑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他愣住。
不是他松手的。
是身体自己动的。
他低头看手，掌心的钟纹微微跳动，像在笑。
他慢慢弯腰，捡起剑。
没再对准眼睛。
而是划开左臂。
血涌出来，滴在岩地上。他盯着那血，看它落地，看它扩散，看它被石头吸进去。
然后，他把混沌钟碎片按进伤口。
“你要吸，就吸个够。”他咬牙，“但别碰她。也别碰我脑子。”
碎片震动了一下，像是回应。
可右眼的血光，没退。
他靠回岩壁，喘着气，左手按住心口，右手握紧剑柄。剑柄沾了血，滑，他握了几次才稳住。
洞外，风穿过石缝，发出低呜。
瀑布还在砸水，一声一声，像钟。
他抬头，看洞顶滴水的地方。
一滴，一滴，往下落。
每一滴，都慢了半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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