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夜无声的交流之后，克清和亥槟之间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变化。不再是完全的陌生和戒备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、基于共同伤痛的默契。虽然依旧很少交谈，但偶尔的眼神交汇，不再立刻避开，而是会有片刻的停留，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什么。
一天清晨，天色刚蒙蒙亮，克清己经习惯性地起床，准备开始一天的杂役。当他走到院子时，却发现亥槟己经等在那里了，正对着一个装满清水的大木盆，似乎在发呆。
看到克清出来，亥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主动开口，声音比平时稍微清晰一点：“那个……克清……你平时劈柴打水，力气好像很大，动作也很……嗯……厉害。”
克清停下脚步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，等待下文。
亥槟挠了挠他深蓝色的头发，显得有些笨拙地继续说道：“我……我的体能一首不太好。格特医生说，元素师也不能光靠精神力，身体太差的话，凝聚和操控元素会事倍功半，而且……遇到危险也跑不掉……”他说到最后，声音低了下去，显然又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经历。
“所以……”他抬起头，鼓起勇气看向克清，“你能……教教我你是怎么发力的吗？就是……怎么才能像你那样，看起来不怎么费劲，却能搬动很重的东西？”
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请求。克清沉默地看着亥槟，似乎在评估这个请求背后的意图和可行性。教他？自己摸索的那点东西，也能教人吗？
但看着亥槟那双带着恳切和一丝自卑的浅褐色眼睛，克清最终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。
他走到平时劈柴的木桩前，拿起斧头，但没有立刻劈砍，而是做了一个极其缓慢的分解动作。沉腰，屈膝，脚掌抓地，然后扭转腰腹，带动肩膀，手臂顺势挥出——正是哈马队长之前示范过的发力方式，但被他这些日子不断练习和简化，更适合他自己的身体。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用动作演示，一遍又一遍，慢得近乎凝滞，确保每一个细节都能被看清。
亥槟瞪大了眼睛，看得极其认真。他之前只是模糊觉得克清动作有效率，此刻才真正看清其中蕴含的技巧。他尝试着模仿，但动作僵硬而别扭，完全不得要领，差点把自己绊倒。
克清放下斧头，走到他身边。犹豫了一下，伸出小手，按在亥槟的腰侧和后背上，用力向下按了按，示意他重心下沉。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腿，示意弯曲。
他的触碰很轻，甚至带着点试探性，一触即分，仿佛怕引起反感。
亥槟却仿佛得到了明确的指令，立刻调整姿势。
“这样？”他问。
克清点了点头。
于是，清晨的院子里，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：沉默的黑发少年用最简洁的动作和偶尔的触碰，指导着另一个蓝发少年如何更有效地运用自己的身体。没有言语，只有动作的纠正和模仿。
亥槟学得很吃力，他确实缺乏体能基础，但他很认真，一遍遍地重复着枯燥的基础姿势，额头上很快冒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练了约莫半小时，亥槟己经累得气喘吁吁，几乎站不稳了。
“休……休息一下……”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。
克清点了点头，自己去井边打水。这次，他打上来半桶水后，没有立刻提走，而是将水桶放在了亥槟面前。
亥槟疑惑地看着他。
克清指了指水桶，又指了指亥槟，然后伸出自己的手，虚悬在水桶上方，模仿了一下亥槟之前操控水流时的手势。
亥槟愣了一下，随即明白了过来：“你是说……让我……用水来练习？”
克清点头。
亥槟看着那半桶清澈的井水，眼中闪过一丝明悟。是啊，操控水流同样需要精妙的控制力，精神力固然重要，但对“水感”的体会，对力量细微变化的掌控，同样至关重要。用实体化的水来练习控制，或许比单纯冥想更能锻炼那种“发力”的感觉？
他深吸一口气，再次集中精神，将双手虚悬在水面上。这一次，他不再追求凝聚水箭或者抽取水分，而是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念，去轻轻“推动”水面，让它泛起涟漪，或者让一小股水流如同灵活的小蛇般在水桶里蜿蜒游动。
这需要极其精细的精神控制和力量输出，比粗暴地凝聚水球难得多。很快，亥槟的额头再次见汗，但眼神却越来越专注。
克清就站在旁边，安静地看着。他看着亥槟笨拙却认真地尝试，看着水面在那无形力量的作用下泛起各种不规则的波纹。他看不懂精神力的运作，但他能感受到那种专注于“控制”的状态。
一种奇特的互补训练，就在这清晨的院子里悄然展开。
一个锻炼着身体的发力，追求力量的有效传导。 一个锻炼着精神的控制，追求力量的精细操控。
他们各自专注于自己的领域，互不干扰，却又仿佛在无声中互相激励。
当起床的号角吹响，士兵们开始陆续走出营房时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：两个少年，一个在认真练习着基础的发力姿势，另一个则对着一桶水“发呆”，手指偶尔微微颤动，水面便随之漾起涟漪。
没有人打扰他们。哈马队长远远看了一眼，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，随即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。
体能与水感的训练，成了这两个背景迥异、却因伤痛而靠近的少年之间，一种无声的约定和独特的交流方式。
在日复一日的晨曦中，他们各自以对方为镜，磨砺着自己欠缺的那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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