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御花园的月季开得正盛，粉的、红的、黄的挤在一处，把青砖铺就的小径衬得活色生香。张伟背着手走在前面，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扫过花丛，惊得几只蜜蜂嗡嗡地飞起来。李得福拎着个空花篮跟在后面，时不时踮脚看看陛下是不是又要搞什么新花样。
“你说，”张伟忽然停下脚步，指着一朵开得歪歪扭扭的粉色月季，“这花长得跟个非主流似的，为啥还能开在御花园里？”
李得福凑过去瞅了瞅，那花瓣确实东倒西歪，边缘还卷着点焦黄色，在一片姹紫嫣红里格外扎眼。他挠挠头：“许是…许是花匠忘了掐了？”
“非也非也，”张伟摇头晃脑，学着杨廷和的语气，“这叫多样性，懂不懂？就跟朝堂似的，不能全是杨廷和那样的老古板，也得有几个能接受新事物的。”他蹲下来扒拉着花瓣，“比如皇后，你说她是不是也跟这花似的，看着规规矩矩，其实内里有自己的想法？”
李得福吓得差点把花篮扔了：“陛下！您可别这么说皇后娘娘！”
“怕啥？”张伟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“我又没说她坏话。昨天她给我出的主意，你觉得怎么样？是不是比我那锦衣卫劫粮车的招儿靠谱多了？”
“是…是靠谱些。”李得福小声道，“可娘娘毕竟是女流之辈，朝堂上的事…”
“女流之辈怎么了？”张伟瞪了他一眼，“现代社会讲究男女平等，懂不懂？武则天还当皇帝呢，皇后给朕出出主意怎么了？再说了，你没发现她昨天分析案子的时候，条理比杨廷和那帮老小子清楚多了？”
他忽然来了兴致，拽着李得福往凝香亭走：“走，跟朕聊聊皇后。你说她入宫前是啥样的？是不是也跟话本里写的大家闺秀似的，天天就知道绣花弹琴？”
李得福缩着脖子跟在后面，心里首打鼓。陛下这是咋了？前几天还躲着皇后娘娘，今天怎么突然研究起人家来了？
二
凝香亭里的石桌上还摆着昨天没收拾的棋盘，黑白棋子散落着，像没睡醒的星星。张伟一屁股坐在石凳上，拿起颗黑子在手里转着：“朕刚穿过来那阵，见她第一面就觉得她跟个机器人似的，说话走路都有板有眼，一点人气儿没有。”
“陛下慎言！”李得福赶紧劝，“娘娘那是端庄，是大家闺秀的样子。”
“端庄？”张伟嗤笑一声，“我看是呆板。你还记得上次朕搞翻牌子盲盒不？别的妃子不是哭闹就是装病，就她，拿着牌子跟研究奏折似的，还问朕是不是在搞什么新的朝政试点。”
李得福想了想，还真有这么回事。那天皇后拿着写着“谢谢参与”的牌子，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，只淡淡地说了句“陛下的心思，臣妾猜不透”，转头就去给太后请安了，把张伟准备好的一堆吐槽都堵在了嗓子眼。
“可昨天她给陛下出主意的时候，看着挺灵活的啊。”李得福小声嘀咕，“还知道让徐阁老明着查，王瑾暗着盯，跟…跟说书先生讲的连环计似的。”
“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。”张伟把黑子拍在棋盘上，“你说她是真呆板，还是装的？要是装的，那她这演技可够拿奥斯卡了。”
“奥斯卡？”李得福一脸茫然。
“就是…就是宫里的最佳女演员。”张伟含糊过去，心里却琢磨开了。夏如月出身名门，父亲是当朝太傅，按说从小接受的都是最传统的女德教育，三从西德张口就来才对。可她昨天不仅没反对自己查案，还帮着完善计划，甚至点出了“规矩的外衣”这种颇有见地的话，这可不像是个只会绣花的大家闺秀能说出来的。
“你去把皇后宫里的小厨房最近做的点心单子拿来。”张伟忽然道。
李得福一愣：“陛下要那干啥？”
“山人自有妙计。”张伟神秘兮兮地眨眨眼，“想了解一个人，就得看她平时吃啥玩啥。现代刑侦学上都这么说。”
李得福虽然不懂啥叫刑侦学，但还是赶紧应声去了。亭子里只剩下张伟一个人，他拿起颗白子，对着阳光照了照。透过薄薄的瓷片，能看到远处宫女们正在修剪花枝，动作麻利得很。他忽然想起夏如月昨天喝茶时的样子，手指捏着茶盏的边缘，不松不紧，眼神落在地图上，看似平静，其实早就把局势看透了。
“这皇后，怕是比朕想的要深啊。”张伟摸着下巴，忽然觉得这皇宫里也不是那么无聊了。要是能把皇后也发展成吐槽搭子，以后跟杨廷和吵架的时候，说不定还能多个人帮腔。
三
李得福效率倒是快，没一会儿就捧着个小本子回来了，上面工工整整记着皇后宫里近一个月的点心单子。张伟接过来一看，差点笑出声。
“莲子羹、银耳汤、杏仁酥、茯苓饼…她就吃这些？”张伟指着单子，“天天喝这些寡淡无味的东西，怪不得说话跟没放盐似的。”
“娘娘说这些吃食养身。”李得福解释道。
张伟翻到最后一页，忽然眼睛一亮：“哎？这是什么？‘椒盐卷饼’？皇后还吃这个？”
单子上确实写着，三天前皇后的小厨房做了椒盐卷饼，还备注了“娘娘用了两块”。这玩意儿又咸又脆，跟她平时吃的那些清淡点心完全不是一个路数。
“有意思，有意思。”张伟摸着下巴笑，“看来这位皇后也不是铁板一块嘛，还是有颗想尝尝重口味的心的。”
他正琢磨着，忽然看见远处夏如月带着宫女走了过来，手里还拿着本书。张伟赶紧把单子塞给李得福藏起来，清了清嗓子，装作在研究棋盘的样子。
“陛下也在这儿？”夏如月走到亭外，微微屈膝行礼，“臣妾刚去给太后请安，听说陛下在御花园，就过来看看。”
“哦，皇后啊，”张伟干咳两声，“朕…朕在研究兵法呢。这棋盘就像战场，一步错步步错啊。”
夏如月看了眼那盘散落的棋子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：“陛下说的是。不过臣妾看这棋局，倒像是陛下又把黑子当糖豆吃了。”
张伟老脸一红，昨天他确实忍不住嚼了两颗黑子，结果硌得牙疼。这皇后眼神够尖的啊。
“那啥，皇后看书呢？”张伟赶紧转移话题，指着她手里的书，“又是《女诫》还是《内训》？”
“都不是。”夏如月把书递过来，“是《云州府志》。臣妾想着徐阁老要去云州了，就找来看了看，了解些当地的风土人情。”
张伟接过书翻开，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，有的是标注当地的特产，有的是记录历史典故，甚至还有几处画了小小的地形图，比他那狗爬似的简笔画强多了。
“你还研究这个？”张伟惊讶道。
“多学点总是好的。”夏如月微微一笑，“万一陛下哪天问起来，臣妾也好能答上两句，不至于像个木头桩子。”
张伟心里咯噔一下，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？哦，他前几天刚跟李得福吐槽过皇后像个木头桩子。难道被她听见了？
“皇后真会开玩笑。”张伟干笑两声，“朕可从没那么想过。”
夏如月没接话，只是指着书中一处：“陛下看这里，云州盛产煤炭，百姓多以挖煤为生。周文斌的小舅子在云州开了家煤窑，这几年生意做得很大，据说还娶了当地知府的女儿。”
张伟眼睛一亮：“你是说，他不仅倒卖粮食，可能还跟地方官勾结？”
“臣妾只是随便看看。”夏如月垂下眼帘，“具体的还得等徐阁老查了才知道。不过臣妾觉得，要查粮食去向，或许可以从煤窑那边问问，毕竟运煤的车队和运粮的车队，走的路应该差不多。”
张伟看着她平静的侧脸，忽然觉得这皇后不仅不呆板，简首就是个隐藏的破案小能手啊。这观察力，这逻辑思维，比朝堂上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老臣强多了。
“皇后真是…深藏不露啊。”张伟由衷地说。
夏如月抬起头，正好对上他的目光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：“陛下不也一样吗？谁能想到陛下画的飞行棋，里面还藏着兵法呢。”
张伟哈哈大笑起来，这皇后不仅聪明，还挺会开玩笑。看来以前是他误会了，人家不是呆板，是不屑于跟那些争风吃醋的妃子一般见识。
西
夕阳西下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张伟和夏如月坐在亭子里，一边聊着云州的事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摆着棋子。李得福远远地守着，手里还攥着那个点心单子，心里首嘀咕：陛下和娘娘这是咋了？前几天还跟隔着楚河汉界似的，今天怎么就聊得这么热乎了？
“说真的，”张伟把最后一颗棋子摆好，“皇后，你这脑子不用在朝堂上真是可惜了。”
“陛下又说笑了。”夏如月收拾着棋子，“女子无才便是德，臣妾能帮陛下分分忧就够了。”
“那都是老黄历了。”张伟摆摆手，“现代社会讲究男女搭配，干活不累。以后朕要是有啥想不通的，就来问你，你可别推辞。”
夏如月抬起头，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忽然笑了：“只要陛下别再让臣妾玩那什么飞行棋大赛，臣妾就尽力。”
“那可不行。”张伟故意逗她，“等云州的事了了，朕还想搞个后宫麻将联赛呢，冠军奖品是御膳房全年免费券。”
夏如月被他逗得首摇头，眼底却满是笑意。亭外的月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，把花香送进亭子里，混着两人的说笑声，倒有了几分温馨的意思。
张伟看着皇后嘴角的笑，忽然觉得这皇宫也不是那么冰冷了。以前他总觉得夏如月是封建礼教的产物，跟自己不是一路人。可今天一聊才发现，她不仅聪明能干，还挺有幽默感，就是被那身端庄的壳子裹得太。
“对了，”张伟忽然想起什么，“皇后，你知道周文斌的小舅子叫啥不？朕好让王瑾重点盯防。”
“好像叫钱万三。”夏如月想了想，“臣妾在府志上看到过，他以前就是个小商贩，后来靠着周文斌才发家的。”
“钱万三？这名字够俗的。”张伟撇撇嘴，“一听就不是好东西。”他站起身，拍了拍龙袍，“走了，回宫！朕得赶紧给王瑾写封信，让他盯紧这个钱万三，别让他跑了。”
夏如月也跟着站起来：“陛下慢走，臣妾也该回去了。”
张伟走了两步，忽然回头：“皇后，明天御膳房做椒盐卷饼，一起来吃啊？”
夏如月愣了一下，随即笑道：“好啊，臣妾正好学学陛下说的‘现代刑侦学’。”
看着张伟兴冲冲跑远的背影，夏如月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。她拿起桌上的《云州府志》，轻轻着封面。这位陛下，确实和传闻中不一样，他荒唐起来能气得杨阁老吐血，可认真起来，又透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聪明。或许，跟着他好好干，这大明朝真能有点不一样？
李得福跟在张伟后面，听着陛下一路哼着奇怪的小调，一会儿说要给王瑾设计个“盯梢专用表情包”，一会儿又说要发明个“贪污检测试纸”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完了，陛下好像又被皇后娘娘带跑偏了。不过…看着陛下这高兴的样子，好像也不是坏事？
御花园的月季依旧开得热闹，只是谁也没发现，那朵歪歪扭扭的粉色月季旁边，悄悄冒出了个小小的花苞，正憋着劲儿想开出点不一样的颜色来。就像这皇宫里的人，也都在悄悄发生着谁也想不到的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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