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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尸语

小说: 青灯鬼语   作者:凡梦散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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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城自古是商贾云集之地,青石板路被独轮车碾出深深的辙痕,沿街的布庄、当铺、酒楼,门脸一个赛一个体面。其中最惹眼的,要数潘记布庄——三层的青砖小楼,黑漆大门上挂着鎏金匾额,门两旁立着对石狮子,鬃毛都刻得根根分明。

布庄的主人姓潘,名启文。这人五十出头,中等身材,总穿件藏青暗纹的绸衫,袖口磨得发亮也不肯换。他是出了名的精明,早年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做起,凭着一双识布的眼、一张会算计的嘴,硬生生攒下偌大的家业。南城人都说,潘启文走路都在算账,连踩碎片瓦都要掂量掂量值几个铜板。

可再精明的人,也有烦心事。潘启文的发妻早逝,只留下一儿一女。长子潘景,二十七岁,生得倒体面,眉眼像极了潘启文,可性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——不爱读书,不喜商事,整日里跟着些纨绔子弟斗鸡走狗,把绸缎庄的新料子裁成戏服,在酒楼里唱小调,气得潘启文抄起拐杖追着打,他倒跑得比谁都快,边跑边喊:“爹你留着钱给谁?将来不都是我的?”

小女儿潘莹,刚满二十,却懂事得让人心疼。母亲走时她才五岁,跟着姑母长大,识得字,算得账,更难得的是性子沉稳。潘启文常说:“若莹儿是男儿身,我这布庄何愁后继无人?”她见哥哥不成器,便悄悄学着打理家事:库房的布匹记着账,田庄的租子核着数,连账房先生算错的一笔碎银,都被她细心挑了出来。潘启文看在眼里,常在无人时着她的头发叹:“爹对不住你,将来定给你备份厚实嫁妆,不受人欺负。”

那年冬腊月,北风跟刀子似的刮,潘启文却忽得了急病。头天还在布庄里盯着伙计盘点新到的苏绣,第二天就倒在了床上,高烧不退,说不出话。潘景被人从酒楼里揪回来时,还带着酒气,见父亲躺在床上哼哼,只撇撇嘴:“老东西就是矫情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潘莹却守在床头,端汤喂药,夜里就趴在床边打盹,眼泡肿得像核桃。

没撑过七天,潘启文就去了。咽气前,他忽然来了点精神,抓着潘景的手,又指着潘莹,喉咙里“嗬嗬”响,像是有千言万语,可终究没吐出一句整话,头一歪,就没了气息。

灵堂设在正厅,黑布白幡挂了满院,纸人纸马立在门口,风一吹,哗啦啦响,像有人在哭。潘启文的棺木停在厅中央,盖着红绸,前摆着香炉烛台,昼夜不熄。来吊唁的亲友看着这偌大的家业,再看看这对性子迥异的儿女,都暗自嘀咕:“这分家,怕是要出乱子。”

果然,头七刚过,潘景就跳出来了。他穿着孝服,却系着条玉腰带,往太师椅上一坐,翘着二郎腿:“我是潘家独子,爹的家业,自然该我全拿。妹妹将来总是要嫁人的,分点嫁妆意思意思就行。”

潘莹站在一旁,眼圈红红的,却没哭,只轻声说:“哥哥这话不对。爹生前跟姑母说过,要留些田产给我,说是嫁妆本就该丰厚些。”

“胡说!”潘景拍着桌子站起来,“老东西啥时候说的?我怎么不知道?你一个丫头片子,也敢跟我争家产?”

姑母在一旁听着,气得发抖。姑母是潘启文的妹妹,一辈子没嫁人,帮着照看潘家内宅,最清楚哥哥的心思。“景儿你这话差了,”姑母沉下脸,“你爹是跟我说过,莹儿懂事,该有自己的产业傍身。这不是争,是你爹的意思。”

“他说了吗?有字据吗?”潘景梗着脖子,“死无对证的事,我可不认!”

亲族们来调停,七嘴八舌劝了两天,没个结果。潘景放话说,再敢提分家给妹妹,他就把灵堂拆了。潘莹急得夜里偷偷掉泪,既心疼父亲的心血,又寒心哥哥的刻薄。

丧事办完第三天,按规矩该撤灵了,可潘景忙着喝酒,这事就搁了下来。夜里,轮到仆人张二守灵。张二是个老实人,胆儿小,守在灵堂里,只觉得烛火摇得心慌,总听见墙角有“沙沙”声,像是有人在暗处喘气。

他缩在角落里,抱着个暖炉,眼皮打架。忽然,棺木里传来点动静——“咔哒”一声,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木头。张二一个激灵,醒了,屏住呼吸往棺木那边看。

黑沉沉的棺木静立在烛火里,红绸垂着,没什么异样。“许是老鼠吧。”张二喃喃自语,刚想松口气,又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声响,像是人被捂住嘴,在喉咙里嘟囔。

那声音断断续续,模糊不清,可听久了,竟能辨出几个字。张二竖着耳朵,心提到了嗓子眼,听了半天,猛地听出一句:“田……留女……铺……与子……”

“妈呀!”张二吓得魂飞魄散,暖炉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滚出老远。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,腿肚子都转了筋,跑到院子里才敢回头,灵堂的烛火明明灭灭,像只睁着的眼。

第二天一早,张二脸都白了,找到潘莹,结结巴巴把夜里的事说了。潘莹听得浑身发冷,手里的茶碗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摔成了碎片。“你……你当真听见了?”

“千真万确啊小姐!”张二哭丧着脸,“那声音就在棺材里,说得清楚着呢,‘田留女,铺与子’,错不了!”

潘莹心里又惊又乱。父亲死了怎么会说话?可张二素来老实,断不敢撒谎。她思来想去,终究告诉了姑母。姑母一听,手里的佛珠“啪”地掉在桌上:“这……这是你爹有未了的心愿啊!”

姑母不敢怠慢,当天就请了族里的长辈,还有两个胆大的仆人,夜里一起守灵,要再听听真假。

二更天,风从门缝里钻进来,吹得烛火首晃,把棺木的影子投在墙上,忽大忽小。众人缩在一旁,大气不敢出。忽然,棺木里又有了动静——先是“呜呜”的声,像极了潘启文临终前的喘息,接着,果然有模糊的话语飘出来:“田……女……铺子……慎之……慎之……”

声音比昨夜清楚些,尾音拖得长长的,带着点说不出的寒意。族里的三老太爷年纪最大,捋着胡子,脸色凝重:“像是……像是启文的声音。”

“胡说八道!”一个声音突然炸响,是潘景。他不知啥时候来了,站在门口,瞪着眼睛,“死人怎么会说话?定是你们串通好了,想骗我的家产!这是风刮过棺材缝,出的怪声!”

他说着,一把推开守灵的人,抬脚就往灵堂外走:“都给我散了!再敢造谣,我打断他的腿!”

可这事还是传开了。南城的街坊邻居都在议论,说潘老爷死不瞑目,显灵分家产呢。有人说见过潘启文的影子在潘府墙头上晃,有人说夜里路过潘府,听见里面有哭有骂。潘府上下人心惶惶,下人们夜里走路都要结伴,连灯都不敢关,生怕撞见什么。

又过了两夜,潘景喝得醉醺醺的,被两个狐朋狗友送回来。他站在灵堂门口,借着酒劲,指着棺木骂:“老匹夫!活着的时候管我,死了还不安生!想给那丫头片子东西?没门!就算你真开口,我也……我也不听!”

骂够了,他竟一头栽倒在棺木旁,靠着棺材就打起了呼噜。

迷迷糊糊中,他觉得有人在推他,力道不大,却推得他骨头疼。他嘟囔着“别闹”,翻了个身,脸正好对着棺材盖。忽然,“砰”的一声响,像是有只大拳头从里面砸在棺材板上,震得他耳朵嗡嗡响。

紧接着,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炸开,清清楚楚,带着股寒气:“田归女,铺与子,不可逆也!”

潘景吓得魂都飞了,“嗷”一嗓子蹦起来,酒全醒了。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,鞋都跑掉了一只,跑到院子里,回头看灵堂,烛火“噗”地灭了,黑漆漆的,像个张开的嘴。

第二天,潘景就发起了高烧,躺在床上胡话连篇,总喊“爹别打我”“我听话”,三天三夜没退。潘莹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,也不管用,只好托人请了个道士来。

那道士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,围着棺木转了三圈,又焚了道符,闭目掐算半天,叹着气说:“这不是邪祟,是亡者执念太深,魂魄没散呢。他有未了的心愿,想把家产分明白,若不听他的,怕是要出事。”

这话一出,族里的人更信了。三老太爷拍着桌子说:“启文既显灵了,就得听他的!田产给莹儿,布铺给景儿,就这么定了!”

潘景病好后,起初还嘴硬,说“道士是骗子”。可当天夜里,他就做了个梦。梦见父亲穿着生前那件藏青绸衫,站在他床前,脸沉得像锅底,眼睛瞪得溜圆,指着他骂:“逆子!我的话你也敢不听?再敢犟,定叫你不得好死!”

潘景吓得从床上滚下来,冷汗湿透了衣衫,再也不敢说个“不”字。

分家那天,三老太爷亲自执笔,写了文书:城外五十亩良田,归潘莹;城里五间布庄铺面,归潘景。潘莹捧着文书,对着棺木磕了三个头,眼泪掉在地上,分不清是悲是喜。潘景站在一旁,脸色铁青,却没再说什么。

分完家,潘启文的棺木就下葬了。打那以后,潘府再没出过怪事,夜里安安静静的,烛火也不晃了。

过了半年,潘莹嫁了人,丈夫是个读书人,性子温和,待她极好。那五十亩田,她雇了人打理,每年的租子足够她衣食无忧,小日子过得安安稳稳。

潘景接了布庄,起初也想好好干,可没几天就故态复萌,把铺子交给伙计打理,自己依旧跟着狐朋狗友鬼混。他嫌卖布赚钱慢,听人说贩茶叶能暴富,就把布庄的银子挪去囤茶叶,结果遇上暴雨,茶叶全发霉了,亏得血本无归。没几年,五间铺面就被他卖得只剩一间,最后只好关了门,去给人当账房先生,才算混口饭吃。

南城的人说起这事,都唏嘘不己。有人说,潘老爷真是疼女儿,死了都要护着;也有人说,哪有什么尸语,怕是潘莹和姑母合计好了,借着张二的嘴编出来的,不过是想让潘景服软。

可不管是真是假,那场分家的纷争总算平息了,兄妹俩虽不亲近,却也没反目成仇。这或许,就是潘启文最想看到的吧。

——

凡梦散人曰:

“人死有遗志,若不得伸,阴魂未安,或以异象示之。是以信其所言,顺其所愿,则祸息而家安。世人慎勿争财,至亲骨肉,和为贵也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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