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军帐内的烛火燃到了尽头,只剩下半截残芯在微光中明灭。刘秀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睁开眼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冯异布满血丝的脸,帐外传来亲兵压抑的啜泣声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——那是兄长刘縯的血,是昨夜鸿门宴上溅落的血,是悬在营门木杆上凝结的血。
“文叔,你醒了!”冯异见他睁眼,紧绷的脸终于松了些,连忙伸手想扶他坐起,却被刘秀轻轻推开。他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身,胸口的疼痛还在蔓延,喉咙里残留着血腥气,昨夜吐血昏厥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:兄长悬尸的模样、王匡得意的嘲讽、南阳亲兵的愤怒、自己无力的昏厥……
“兄长……”刘秀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,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帐门,仿佛还能看到那具被血浸透的甲胄在风中摇晃。
冯异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文叔,昨夜你昏厥后,我己让人趁夜把伯升将军的尸体从木杆上解下来,暂时安置在帐后,用粗布裹着……刘玄派的使者天亮就到,说是来‘慰问’,实则是来探你的口风。”
“慰问?”刘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眼神里的悲痛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取代,“他是来确认我有没有反心,确认南阳军会不会闹事吧。”
冯异点头,语气凝重:“文叔,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。南阳军虽有怨气,但绿林兵势大,刘玄又控制着宛城的粮草,若是咱们表现出半分不满,他定会借机铲除咱们。伯升将军的仇要报,但不是现在。”
正说着,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:“将军,刘玄陛下的使者到了,就在帐外等候。”
刘秀深吸一口气,抬手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,对冯异道:“扶我起来,更衣。”他的声音依旧虚弱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——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必须戴上假面,把所有的悲痛和恨意藏在心底,扮演一个“顺从”的角色。
二
冯异为刘秀换上一身素色的布衣,刻意没有穿甲胄——这是示弱的信号,也是为了让使者看到他“大病未愈”的模样。刘秀坐在案前,看着冯异递来的陶碗,里面盛着清粥,却怎么也咽不下去。他的目光落在案角的一柄短刀上,那是刘縯年轻时亲手打造的,后来送给了他,刀鞘上刻着“刘氏子弟,当复汉室”六个字。
“文叔,使者还在帐外,不能让他们等太久。”冯异轻声提醒,他能看到刘秀握着刀鞘的手在微微颤抖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——那是极致的克制,是把恨意咬碎了咽进肚子里的痛苦。
刘秀缓缓松开手,将短刀推回案角,端起陶碗,勉强喝了两口清粥,压下喉咙里的腥气。他抬起头,对冯异道:“等会儿见了使者,你什么都别说,看我怎么说。记住,无论我说什么,南阳军都不能有任何异动,哪怕是绿林兵挑衅,也要忍着。”
冯异躬身应道:“属下明白。”
刘秀整理了一下布衣的领口,深吸一口气,对帐外喊道:“请使者进来。”
帐门被掀开,两名绿林兵簇拥着一名中年文士走了进来。那文士是刘玄身边的侍中李松,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关切,目光却在帐内扫来扫去,显然是在观察刘秀的状态和南阳军的动向。
“文叔将军,陛下听闻你昨夜悲痛过度昏厥,特意让臣来探望,不知将军身体好些了吗?”李松拱手道,语气里没有半分真心的关怀,只有掩饰不住的审视。
刘秀连忙挣扎着起身,装作虚弱的样子,咳嗽了两声,声音沙哑:“劳烦陛下挂心,也劳烦李侍中跑一趟。刘某无碍,只是……只是听闻兄长之事,一时悲痛难忍,让陛下担心了。”他刻意把“兄长之事”说得轻描淡写,仿佛刘縯的死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李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显然没料到刘秀会是这种反应——他本以为刘秀会哭诉,会质问,甚至会表露不满,却没想到竟是这般“顺从”。他顿了顿,又道:“陛下说了,伯升将军……唉,也是他不知好歹,竟敢对陛下不敬,意图谋反,陛下也是无奈之举。将军是明事理之人,想必不会怪陛下吧?”
三
“谋反?”刘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,声音微微发颤,李松以为他要发怒,连忙握紧了腰间的佩剑,却见刘秀突然跪倒在地,对着宛城的方向叩首,声音带着哭腔,却不是愤怒,而是“自责”:“陛下明鉴!兄长一时糊涂,竟敢对陛下不敬,是刘某教导无方,是南阳刘氏对不起陛下!刘某在此替兄长向陛下请罪,恳请陛下责罚!”
这一举动让李松彻底愣住了,连旁边的冯异也暗自心惊——他知道刘秀在隐忍,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,对着杀兄仇人请罪,这份克制,绝非普通人能有。
刘秀跪在地上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,没人看到他眼底的恨意有多浓烈——他恨刘玄的虚伪,恨李松的助纣为虐,更恨自己此刻只能跪地请罪,不能为兄长报仇。但他知道,这一跪,能麻痹刘玄,能保住南阳军,能为将来的复仇争取时间。
李松反应过来,连忙上前想扶刘秀,脸上露出得意的笑:“文叔将军快起来!陛下说了,将军是忠臣,与伯升将军不同。陛下知道将军深明大义,不会因私废公,所以特意让臣来告知将军,宛城的粮草,陛下会照常拨给南阳军,让将军安心统领部众,为陛下效力。”
刘秀被李松扶起,依旧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,擦了擦眼角的“泪水”:“陛下如此宽宏大量,刘某感激不尽!刘某定当尽心竭力,为陛下平定王莽,复兴汉室,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!”
李松见刘秀如此“听话”,彻底放下了戒心,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,便起身告辞:“既然将军身体无碍,臣也就放心了,这就回宛城向陛下复命。将军好好休养,若是有什么需要,尽管向陛下禀报。”
刘秀送李松到帐门口,一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营道尽头,脸上的“感激”才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。他转身回到帐内,冯异连忙上前,低声道:“文叔,你刚才……”
“我刚才做得不对吗?”刘秀打断他,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虚弱,反而带着一丝冷意,“若是我刚才发怒,李松回去定会禀报刘玄,说我有反心,到时候南阳军就会被重兵包围,兄长的仇就永远报不了了。现在这样,刘玄以为我是个懦弱无能、只知感恩的人,就不会再提防我,咱们才有机会。”
西
冯异看着刘秀眼中的变化,突然觉得眼前的青年和之前不一样了——那个曾经会为了乡邻的庄稼发愁、会为了士兵的伤亡难过的刘秀,在经历了兄长之死后,身上多了一层城府,多了一份狠厉,那是属于帝王的特质,是在血与泪中淬炼出来的隐忍与决绝。
刘秀走到帐后,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粗布,看着刘縯苍白的脸,眼眶再次红了。他伸出手,轻轻拂过兄长冰冷的脸颊,声音低沉而坚定:“兄长,你放心,今日之辱,今日之仇,刘某记住了。刘玄,王匡,陈牧……所有害过你的人,我都会一个个找他们算账,用他们的血,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。”
他盖上粗布,转身对冯异道:“冯异,你立刻去做两件事:第一,暗中联络兄长的旧部,告诉他们,兄长的仇我记着,让他们暂时忍耐,不要轻举妄动,等待时机;第二,把咱们之前转移的财宝和粮草清点一下,藏到隐秘的地方,将来咱们去河北,用得上。”
冯异躬身应道:“属下这就去办。”
刘秀走到案前,拿起那柄刻着“刘氏子弟,当复汉室”的短刀,紧紧握在手中。刀身的冰冷透过掌心传来,让他更加清醒——他知道,从兄长死的那一刻起,他的路就变了,不再是单纯的复兴汉室,而是要带着兄长的遗愿,带着南阳子弟的期望,在这乱世中闯出一条血路,成为真正能掌控自己命运、掌控天下命运的人。
帐外的阳光渐渐升起,照亮了营地上的血迹,也照亮了刘秀眼中的坚定。他知道,隐忍只是暂时的,河北才是他的机遇,是他龙归大海的起点。而现在,他要做的,就是在刘玄的眼皮底下,悄悄积蓄力量,等待那一天的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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