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宛城的雨连着下了三天，把军营的土路泡得泥泞不堪，像极了刘秀此刻的心境——浑浊，沉重，看不到底。他坐在帐内，手里捏着一封刚送来的密信，是冯异从宛城城内传回的：刘玄虽接受了他的请罪，却仍让李松暗中监视南阳军的动向，甚至有绿林将领提议，要将南阳军拆分编入其他部队，彻底瓦解他的势力。
“文叔，”冯异掀开帐帘走进来，身上沾了些雨丝，语气凝重，“情况不太好。李松在刘玄面前说，南阳军将士对伯升将军的死仍有怨气，恐生祸端，建议陛下‘收编’南阳军，实则是想夺你的兵权。”
刘秀把密信放在案上，指尖轻轻着信纸边缘，目光落在帐角那柄刘縯留下的短刀上——刀鞘上“刘氏子弟，当复汉室”的刻痕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：“刘玄本就多疑，现在兄长刚死，他更是怕我借机生事。光靠上次的请罪，终究是不够的。”
冯异点点头，犹豫了一下，低声道：“属下倒有一计，只是……恐怕要委屈将军了。”
“你说。”刘秀抬头看向他，眼神里没有惊讶，仿佛早己预料到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。
“陛下有一族妹刘黄，年方十八，尚未婚配。”冯异缓缓道，“若是将军主动向陛下求娶刘黄，一来可表将军归顺之心，让陛下觉得将军愿与皇亲联姻，彻底融入更始政权；二来可堵住李松等人的嘴，他们再想挑拨，也找不到借口。只是……这对将军而言，实在是委屈了。”
“联姻？”刘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——他想起在南阳时，曾对阴丽华说过“娶妻当得阴丽华，此生不再纳妾”，如今却要为了政治，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，还是杀兄仇人的族妹。
二
帐内陷入了沉默，只有烛火“噼啪”作响，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帐壁上忽明忽暗。刘秀站起身，走到帐门口，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——雨丝打在帐帘上，溅起细小的水花，像无数根细针，扎在他的心上。
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阴丽华时，在阴氏庄园的田埂上，他用麦秆拼出几何图形，笨拙地表达心意；想起新婚之夜，他对阴丽华承诺，会护她一生安稳，绝不会让她受委屈；想起阴丽华被刘玄召入宫中为质时，眼神里的担忧却仍对他说“我信你”……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来，让他的喉咙发紧。
可他又想起兄长刘縯的尸体悬在营门的模样，想起南阳军将士期待的眼神，想起冯异说的“南阳军不能散，伯升将军的仇不能忘”。若是他此刻拒绝联姻，刘玄定会借机发难，南阳军被拆分，他失去兵权，别说复仇，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。
“文叔，若是将军不愿，属下再想别的办法……”冯异见他久久不语，连忙开口。
“不必了。”刘秀转过身，打断他，眼神里的挣扎己经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坚定，“就按你说的办。明日我就去宛城，向刘玄求娶刘黄。”
冯异看着他的眼睛，心里一沉——他知道，从刘秀说出这句话开始，那个曾经会为了情感犹豫的青年，己经彻底为了大局放下了个人情爱。
当晚，刘秀提笔给阴丽华写了一封信，却写了又撕，撕了又写。他想解释自己的苦衷，想告诉她这只是权宜之计，可笔尖落在纸上，却怎么也写不出完整的句子。最后，他只写下八个字：“暂忍一时，必不负卿”，让亲信秘密送往南阳阴氏庄园。
送信的亲兵走后，刘秀坐在案前，拿起阴丽华送他的麦秆几何图——那是他们定情的信物，麦秆己经有些干枯，却依旧能看出当时拼搭的用心。他把图小心翼翼地折好，放进贴身的衣袋里，指尖轻轻按了按，像是在汲取力量。
三
第二天一早，雨停了，天空放晴，却没有丝毫暖意。刘秀换上一身干净的布衣，没有带太多随从，只让冯异陪着，前往宛城刘玄的行宫。
行宫门口的卫兵见是刘秀，连忙通报。不多时，李松出来迎接，脸上带着假笑：“文叔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行宫？是有什么要事吗？”
刘秀拱手道：“刘某今日前来，是有一事想求陛下恩准，还请李侍中代为通报。”
李松眼珠一转，大概猜到了几分，却还是故作不知：“将军请随我来，陛下正在内殿议事。”
走进内殿，刘玄正坐在主位上，把玩着一枚玉佩，旁边站着几个绿林将领。看到刘秀进来，刘玄放下玉佩，语气平淡：“文叔来了？可是南阳军有什么事？”
刘秀连忙跪倒在地，姿态谦卑：“陛下，臣今日前来，并非为军中之事，而是为臣个人之事，想求陛下赐婚。”
“赐婚？”刘玄愣了一下，旁边的李松等人也露出惊讶的神色。
“正是。”刘秀低着头，声音恭敬，“臣听闻陛下有一族妹刘黄，贤良淑德，臣心中仰慕己久。臣愿娶刘黄为妻，从此侍奉陛下，为陛下效犬马之劳，绝无二心！”
这话一出，内殿瞬间安静下来。刘玄显然没料到刘秀会主动求娶自己的族妹——在他看来，刘秀虽表面顺从，心里未必没有怨恨，如今主动联姻，显然是彻底归顺的意思。他心里一阵得意，觉得自己终于掌控了刘秀。
“文叔有这份心，朕很是欣慰啊！”刘玄笑着站起身，走下台阶扶起刘秀，“刘黄是朕的族妹，能嫁给你这样的栋梁之才，也是她的福气。朕准了！择日便为你们举办婚礼！”
李松等人见状，连忙附和：“陛下英明！文叔将军识时务，真是我大汉的幸事！”
刘秀顺势谢恩：“谢陛下恩典！臣定当尽心竭力，辅佐陛下平定王莽，复兴汉室！”
从行宫出来，冯异跟在刘秀身后，低声道：“文叔，刘玄这下应该彻底放心了。”
刘秀没有说话，只是望着宛城的街道——街上的百姓面黄肌瘦，衣衫褴褛，大多是躲避战乱的流民。他握紧了拳头，心里清楚，这桩婚姻只是权宜之计，他要做的，不仅仅是复仇，更是要让这些百姓过上安稳日子，这才是兄长想要的，也是他穿越而来的意义。
西
婚礼定在三日后，办得不算隆重，却也算是尽了皇亲的体面。刘玄亲自前来观礼，绿林将领们也都到场，场面看起来一派和谐。
刘秀穿着红色的婚服，站在帐内，看着被送入帐中的刘黄——她穿着嫁衣，低着头，看不清表情，显然也知道这是一场政治联姻。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，刘秀只是按照礼仪，与她行了夫妻之礼，便以“军中尚有要务”为由，离开了新房。
走出新房，夜色己深，军营里的篝火还在燃烧，映得周围一片通红。南阳军的亲兵小五迎了上来，脸色不太好看：“将军，兄弟们都不明白，您怎么能娶……娶刘玄的族妹？那可是杀伯升将军的仇人啊！”
刘秀停下脚步，看着小五，还有周围几个面露不满的亲兵，沉默了片刻，缓缓道：“我知道你们不明白，觉得我忘了兄长的仇，忘了咱们南阳军的骨气。可你们想想，若是我不娶刘黄，刘玄会怎么对咱们？南阳军会被拆分，咱们连立足之地都没有，还谈什么复仇？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提高了几分，让周围的亲兵都能听到：“这桩婚事，是权宜之计，是为了让刘玄放下戒心，是为了保住南阳军！我刘某人在此立誓，兄长的仇，我绝不会忘；咱们南阳军的弟兄，我也绝不会亏待！总有一天，我会让刘玄、王匡这些人，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！”
亲兵们听着他的话，看着他坚定的眼神，心里的不满渐渐消散。小五走上前，单膝跪地：“属下知错！属下相信将军，愿随将军赴汤蹈火！”
其他亲兵也纷纷跪地：“愿随将军赴汤蹈火！”
刘秀扶起他们，目光望向北方——那里是河北，是他计划中的下一步，是他脱离刘玄掌控，龙归大海的机遇。他知道，这场婚姻只是他隐忍之路的开始，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困难等着他，但他己经做好了准备。
回到自己的帐内，刘秀拿出那枚麦秆几何图，放在烛火下看着。他轻声道：“丽华，再等等我，等我站稳脚跟，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。”
帐外的篝火渐渐熄灭，天边泛起了鱼肚白。新的一天开始了，对刘秀而言，这不仅是新的一天，更是他隐忍蛰伏，等待时机的新起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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