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晨雾还没散尽，南阳军营的操练场就传来了甲叶碰撞的脆响。刘秀穿着一身半旧的布衣，站在帐外的老槐树下，指尖还沾着昨夜安葬兄长时的湿泥——那泥土在指缝间结成细粒，像一块沉甸甸的烙印，提醒着他昨夜的隐忍与悲痛。
“将军！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雾中传来，三个身着残破铠甲的士兵快步走来，为首的是刘縯生前最信任的亲卫赵二。他眼眶通红，铠甲上还留着鸿门宴上的刀痕，见到刘秀，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，声音哽咽：“将军，伯升将军……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！刘玄那狗贼害死将军，还想拆分咱们南阳军，您得为将军报仇啊！”
另外两个士兵也跟着跪倒，齐声道：“请将军收留我们！我们愿跟着将军，哪怕拼了这条命，也要为伯升将军报仇！”
刘秀连忙上前扶起他们，指尖触到赵二铠甲上的凹痕——那是刘縯自刎时，赵二想冲进去救主，被绿林兵砍伤的痕迹。他心里一揪，却还是压低声音：“快起来，这里人多眼杂，别让人听见。”
赵二抬起头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：“将军，我们己经走投无路了。刘玄让李松接管伯升将军的旧部，还说要把我们分到绿林各营，这分明是想打散我们！我们宁死也不跟绿林兵混在一起，只求将军能给我们一条活路，让我们留在您身边，将来好为伯升将军报仇！”
刘秀看着他们眼中的悲愤与信任，想起兄长生前对这些亲卫的看重——每次出征，刘縯都把他们带在身边，待他们如兄弟。如今兄长不在了，这些人成了无主的孤魂，若他不收留，他们要么被刘玄拆分，要么会冲动行事，白白送命。
可他更清楚，刘玄正盯着他，若是明目张胆收留刘縯旧部，定会被安上“私结党羽”的罪名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拉着赵二走到帐后，低声道：“我可以收留你们，但你们必须答应我，暂时放下报仇的念头，一切听我安排，不能有任何异动。”
二
赵二三人连忙点头：“只要能留在将军身边，我们什么都听将军的！”
刘秀转身走进帐内，从暗格里拿出三套普通士兵的布衣，递给他们：“把铠甲脱了，换上这个。从今天起，你们就装作是我帐下的杂役，负责清点粮草、打扫营帐，平时不要跟其他士兵过多接触，更不要提伯升将军的事。”
他顿了顿，指着帐角的粮囤：“我会让冯异先生安排，把你们编入我的亲卫小队，只是明面上不能暴露身份。等将来有机会，我自然会给伯升将军报仇，给你们一个交代。”
赵二接过布衣，手指着粗糙的布料，眼眶又红了：“将军，您放心，我们绝不会给您惹麻烦！只是……我们想知道，伯升将军的尸骨，现在在哪里？我们想偷偷去祭拜一下。”
刘秀的心猛地一沉，昨夜安葬兄长时，他特意选了偏僻的乱葬岗，就是怕被人发现。他沉默片刻，低声道：“伯升将军的尸骨，我己经妥善安葬了，具置暂时不能告诉你们——不是信不过你们，是怕走漏风声，让刘玄知道了，会掘了将军的墓。等将来天下太平了，我再带你们去给将军迁坟，让将军风风光光地葬在咱们南阳的祖坟里。”
赵二三人听了，重重点头：“将军考虑得周全，我们听将军的。”
就在这时，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：“将军，李侍中来了，说奉陛下之命，来巡查南阳军的粮草情况。”
刘秀心里一紧——李松早不来晚不来，偏偏在他收留刘縯旧部的时候来，显然是刘玄派来试探他的。他连忙对赵二三人道：“你们快躲到帐后的粮囤里，不管听到什么，都不要出来。”
赵二三人迅速钻进粮囤，刘秀则整理了一下衣袍，擦了擦指尖的泥痕，脸上换上一副慵懒的醉态，走出帐外：“李侍中大驾光临，怎么不提前说一声？刘某也好准备准备。”
李松站在帐外，身后跟着两个亲兵，眼神锐利地扫过帐内，笑道：“文叔将军这几日倒是清闲，一大早就在帐内歇着？陛下听说南阳军的粮草有些紧张，特意让我来看看，若是不够，也好从宛城调拨一些。”
三
刘秀笑着侧身让李松进帐：“多谢陛下挂心，粮草还够支撑些日子。不过李侍中要是能多调拨些，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。”
李松走进帐内，目光在帐内扫来扫去——案上放着一个空酒坛，旁边还有几个没吃完的肉干，看起来确实像是刚睡醒的样子。可他没放过任何细节，目光落在帐后的粮囤上，问道：“文叔将军帐下的杂役呢？怎么不见人？”
刘秀心里一紧，面上却依旧笑着：“别提了，那几个杂役手脚笨拙，昨天清点粮草时弄错了数目，我罚他们去军营外砍柴了，估计还没回来。”
李松走到粮囤旁，伸手拍了拍粮囤的麻袋，沉声道：“这粮囤看起来倒是满的，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粮食，还是别的什么？”
刘秀知道李松是在试探，若是不让他检查，反而会引起怀疑。他故作坦荡地走上前，掀开粮囤的麻袋口，露出里面的粟米：“李侍中要是不放心，尽管检查。刘某虽然爱喝酒，却不敢在粮草上动手脚，那可是要掉脑袋的。”
李松探头看了看，确实是粟米，可他还是不死心，伸手在粟米里摸了摸——指尖触到麻袋内侧的布料，没有异常，他才微微松了口气。可他还没放弃，又提起刘縯：“对了，文叔将军，伯升将军的旧部，最近好像有些不安分，有人说想找陛下讨说法，你听说了吗？”
刘秀端起案上的酒坛，倒了杯酒，却没喝，只是把玩着酒杯：“哦？还有这种事？刘某最近只顾着喝酒，倒是没听说。不过伯升将军的旧部也是一时激动，等过些日子，自然就平静了。李侍中也知道，刘某现在就是个闲散将军，管不了那么多。”
李松盯着刘秀的眼睛，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波澜，可刘秀的眼神里只有醉意和无所谓，没有任何异常。就在这时，冯异从帐外走进来，手里拿着一本粮草册：“李侍中，这是南阳军的粮草册，您过目。”
他适时地打断了对话，将粮草册递到李松面前，又对刘秀道：“将军，刚才巡查军营时，看到几个杂役在砍柴，说是您罚他们的，要不要让他们回来？”
刘秀故意皱起眉头：“让他们再砍会儿！不砍够十捆柴，别回来见我！”
李松接过粮草册，翻了几页，没看出什么问题，又看了看刘秀的反应，觉得确实没什么异常——刘秀现在就是个沉迷酒色、不管事的闲散将军，根本没心思管刘縯的旧部。他收起粮草册，笑道：“既然粮草没问题，那我就回去复命了。文叔将军要是有什么需要，尽管跟我说。”
刘秀送李松出帐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，脸上的醉态瞬间消失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。
西
李松走后，刘秀立刻回到帐内，掀开粮囤的麻袋，赵二三人从里面钻出来，身上沾着粟米，脸色苍白：“将军，刚才真是吓死我们了，还以为要被发现了。”
刘秀拍了拍他们身上的粟米，沉声道：“李松是刘玄的耳目，这次来就是为了试探我。幸好冯异先生来得及时，不然还真不好应付。你们以后一定要小心，千万不能暴露身份。”
这时，冯异走进来，低声道：“文叔，李松回去后，肯定会向刘玄复命，说你沉迷酒色、不管事，刘玄暂时应该不会再怀疑你。不过我们不能掉以轻心，刘玄对南阳军的戒心还没消，接下来肯定还会有试探。”
刘秀点头，走到案前，拿起兄长的旧刀，手指着刀鞘上的刻痕：“我知道。这次接纳赵二他们，是冒险了些，但他们是伯升将军的心血，也是咱们南阳军的根基，不能丢。接下来，你安排一下，把赵二他们编入我的亲卫小队，让他们跟着训练，将来去河北，他们都是能用得上的人。”
冯异道：“我己经安排好了，亲卫小队的队长是咱们自己人，会照顾好他们。对了，邓禹先生那边传来消息，河北的王郎最近动作频繁，己经占领了邯郸，还自称是汉成帝的儿子，不少地方势力都归附了他。咱们得尽快想办法去河北，不然等王郎站稳脚跟，就更难对付了。”
刘秀拿起案上的河北地图，指尖落在邯郸的位置：“王郎越是嚣张，对咱们越是有利——刘玄肯定会觉得河北是块烫手的山芋，想扔给别人。咱们再忍些日子，等刘玄主动派我去河北，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离开宛城，带着南阳军的弟兄，去河北闯一番天地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向赵二三人，声音坚定：“你们放心，等咱们到了河北，有了自己的地盘，我第一件事就是为伯升将军报仇，让刘玄和那些绿林贼子，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！”
赵二三人重重点头，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。帐外的晨雾渐渐散去，太阳升起，金色的阳光照进帐内，落在刘秀手中的地图上，也落在他坚定的眼神里——接纳旧部只是第一步，接下来，他要在刘玄的眼皮底下，悄悄积蓄力量，等待离开宛城、龙归大海的那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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