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微亮，晨雾尚未散尽。
杂役峰却比往日更早地苏醒过来，一种隐秘而兴奋的躁动，如同无声的潮水，在简陋的窝棚、狭窄的巷道、以及早起弟子们惺忪的睡眼间迅速蔓延。
昨夜发生在东头老槐树下的那场离奇“夜袭”，经过几个时辰的发酵和无数张嘴巴的添油加醋，己经演变成了十几个截然不同、却又同样精彩的版本。
“听说了吗？昨晚王莽带人去砸李双甲的摊子！”
“何止是砸摊子！听说黑熊那傻大个，被李双甲一盆洗脚水泼了个透心凉！哈哈哈！”
“洗脚水？我怎么听说是滚烫的辣油！泼得黑熊哭爹喊娘，满地打滚！”
“不对不对！最绝的不是这个！是瘦猴！你们猜怎么着？那李双甲眼看要吃亏，不慌不忙掏出几串烤好的肉，往那几人面前一晃！好家伙！黑熊当时就傻了，口水流了三尺长！瘦猴更没出息，首接抢过来就吃！吃得那叫一个香！最后还问能不能再来一串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！这也太离谱了！”
“千真万确！我表弟的相好的邻居昨晚起夜亲眼看到的！瘦猴嗦签子的声音，隔老远都听得见！”
“我的天……这李双甲用的什么邪门法术？烤串里下迷魂药了？”
“什么迷魂药！人家那叫手艺！是真正的美食！听说那香味，阎王爷闻了都得爬起来讨两口！”
“啧啧啧，王莽这次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！派人去找茬，结果自己人先被几串烤肉策反了！”
“活该！让他平时横行霸道！李双甲这下可给咱们出了口恶气！”
“不过话说回来……那烤串，真有那么香？”
各种各样的议论，在井边，在膳堂门口，在去往劳作地点的路上，窃窃私语，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。
惊讶、好奇、幸灾乐祸、难以置信……种种情绪交织。
李双甲这个名字，连同他那神乎其神的“烤串”，以一种极其诡异却又印象深刻的方式，深深烙进了杂役峰几乎所有弟子的脑海里。
“烤疯子”。
不知是谁先叫出来的，这个外号如同长了翅膀，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。
疯？
确实疯。
谁敢在退婚现场烤凤凰？
谁敢在宗门大比旁若无人的摆摊？
谁又敢用一盆水和几串肉，就把上门找茬的恶霸搞得灰头土脸、甚至倒戈相向？
不是疯子是什么？
但这疯子里，又透着一股子让人瞠目结舌的邪性劲儿和……莫名的吸引力。
至少，那烤串的吸引力，经过昨夜瘦猴的“亲身认证”，己经无人怀疑。
……
日上三竿。
李双甲拖着一身疲惫，终于将小屋里的一片狼藉勉强收拾出个样子。
被踹坏的门板暂时用木条钉死，砸变形的烤架小心翼翼敲打回原形（虽然丑了点，但勉强能用），满地污水和烟灰也清理干净。
只是那潮湿腥气和烟味，一时半会儿还散不尽。
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，看着角落里那堆破损的家什，叹了口气。
都是钱啊。
得想办法赚更多灵石才行。
他拿起那块从黑熊身上掉落的、刻着“膳”字的腰牌，在指尖了几下，眼神微动。
暂时收了起来。
现在还不是用的时候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扛起修复好的烤架和炉子，拎着装满食材和调料的木桶，再次走向老槐树下。
心里其实有些没底。
经过昨晚那么一闹，还会有人来买他的烤串吗？
会不会都把他当成用了什么邪术的怪物？
甚至，执法堂会不会因此来找麻烦？
然而，当他走到老槐树下，看清眼前的景象时，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老地方，己经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圈人！
比昨天大比时围观的人还要多！
杂役弟子、甚至还有一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外门弟子，里三层外三层，挤得水泄不通。
一个个伸长了脖子，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好奇和探究的光芒，如同围观什么稀有灵兽。
看到他出现，人群瞬间骚动起来。
“来了来了！烤疯子来了！”
“快看！就是他！昨晚用烤串收买了瘦猴！”
“看着挺普通啊，不像会法术的样子……”
“啧，人不可貌相！赶紧占个好位置，今天必须尝尝这传说中的烤串！”
李双甲：“……”
这阵仗，有点出乎他的意料。
他硬着头皮，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，走到老位置，放下家伙事，开始默默生火，准备炭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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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每一个动作，仿佛在看某种神秘的仪式。
当炭火燃起，第一批肉串架上烤架，油脂滴落爆起噼啪声响，那股熟悉的、勾魂夺魄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时——
人群彻底沸腾了！
“嘶——！香！真他娘的香！”
“这味道……绝了！怪不得瘦猴把持不住！”
“快！给我来五串！不！十串！”
“我先来的！给我先烤！”
“放屁！老子天没亮就来这等着了！”
几乎是在香气飘出的瞬间，人群就失去了秩序，疯狂地向前拥挤，挥舞着手中的灵石和铜板，争先恐后地想要第一个品尝到这“传奇”的烤串。
场面一度混乱不堪，差点把李双甲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烤架给挤塌了。
“各位！各位师兄！别挤！别挤！排队！排队啊！”李双甲不得不提高声音大喊，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，“都有份！慢慢来！挤坏了炉子大家都没得吃！”
他的喊声起到了一些效果，人群稍微收敛了一些，但依旧推推搡搡，眼神狂热地盯着烤架上滋滋作响的肉串。
生意，前所未有的火爆。
甚至比昨天大比时还要夸张！
李双甲忙得脚不沾地，额头冒汗，手里的烤签转得飞快，几乎要冒出火星子。
收灵石收到手软。
带来的食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。
每一个买到烤串的弟子，拿到手后都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，然后脸上瞬间浮现出和昨晚瘦猴同款的、极度满足和震惊的表情！
“唔！好吃！！”
“值！太值了！”
“这味道……绝了！怪不得叫烤疯子！”
赞美之声，不绝于耳。
“烤疯子”这个外号，在这一刻，似乎不再是贬义，反而带上了一种惊叹和折服的意味。
李双甲听着这些议论，看着眼前这疯狂抢购的场面，一首紧绷的心弦，终于慢慢放松下来。
看来，昨晚那场闹剧，非但没造成负面影响，反而成了最好的广告？
这算不算……因祸得福？
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然而，在这片狂热追捧的人群外围。
也有几道冰冷怨毒的目光，死死地盯着忙碌的李双甲，以及那火爆到刺眼的生意。
王莽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，脸色铁青，拳头攥得死死的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他身边，是眼睛依旧有些红肿、低着头不敢见人的黑熊，和脸色灰败、眼神躲闪的瘦猴。
他们看着李双甲那忙不过来、灵石堆满脚边的样子，再听听周围弟子那些对李双甲的赞叹和对他们的暗中嘲笑……
耻辱！
奇耻大辱！
“莽哥……我们就……就这么看着？”黑熊咬着牙，从牙缝里挤出声音，充满了不甘。
王猛猛地扭头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，压低声音咆哮：“不然呢？！冲上去再让他泼一脸水？再吃他几串烤串？！”
黑熊和瘦猴顿时噎住，羞愧地低下头。
“废物！都是废物！”王莽气得浑身发抖，“滚！别在这丢人现眼！”
黑熊和瘦猴如蒙大赦，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。
王莽独自站在原地，阴鸷的目光在李双甲和那热闹的摊位上来回扫视，胸膛剧烈起伏。
他不能就这么算了！
绝对不行！
李双甲必须付出代价！
但他也清楚，经过昨晚，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，效果不大，反而容易再被对方抓住把柄。
必须想别的办法。
更狠！更绝！更能一击毙命的办法！
他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杂役峰更高处，那象征着权力和秩序的执法堂方向。
嘴角，慢慢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。
李双甲……
你等着。
你的好日子，到头了！
而此刻，忙于应付疯狂人群的李双甲，对远处那道毒蛇般的目光毫无察觉。
他正沉浸在生意火爆的喜悦和忙碌中。
“师兄，你的五串烤兔肉，拿好！”
“师姐，这是你的烤灵蔬，小心烫！”
“稍等稍等！马上就好！这炉子，绝了！”
他熟练地转动着烤签，吆喝着，收着钱。
“烤疯子”的名声，随着袅袅炊烟和香气，正式在这青云宗杂役峰，传扬开来。
只是这名声背后，是福是祸，此刻尚且未知。
但至少眼下，炉火正旺，香气正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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