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卷起一缕尘土，扑在她裙角上。福宝站在原地，没有动，也没有回头。孙氏的尖叫还在耳边回荡，可她只盯着地上那孩子——眼睛睁着，嘴唇发干，却不像中毒该有的模样。
她弯腰，从散落的果子里挑出三颗完好的，红亮，裹着一层薄糖霜。她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把果子放进嘴里，一口咬下。酸味冲得眉头微皱，甜味随即涌上来。她嚼得干脆，咽下去，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，又摊开手掌：“看，没事儿。”
人群里有人倒吸一口气。先前还嚷着“别吃”的婆子，声音低了下去。
“你当然不怕！”孙氏喘着气，往前一步，“你们一家子都沾了毒，早习惯了！”
福宝没争，只是把袖中那只小瓷瓶拿出来，拧开盖子，蹲到男孩跟前。她一手托起他的后颈，另一手将清水缓缓喂进他嘴里。水是凉的，带着一丝清甜，是从空间井里取来的，比村口那口老井还干净。
男孩喉头动了动，吞了几口，忽然咳嗽两声，睁大眼坐起来。
“姐姐……”他抓着福宝的衣角，声音哑，“我饿了。”
这话一出，西周顿时炸了锅。
“刚还说中毒抽搐，这会儿就喊饿？”
“谁家孩子中毒还能坐起来说话？”
“怕不是装的吧？”
孙氏脸色猛地一变，伸手去拽儿子：“起来！回家！”
男孩却被福宝轻轻按住肩膀，没动。他抬头看着福宝，眼里全是渴望：“娘，我还想吃那个红果……那个甜的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孙氏抬腿踹过去，脚尖擦着孩子肩膀滑过，自己反倒踉跄一下，差点摔倒。
没人扶她。
一个穿粗布衫的老汉冷笑一声：“自家娃都说要吃，你还在这闹什么？”
另一个妇人摇头：“为了几文钱，连儿子都敢拿来演戏，心也太黑了。”
孙氏站稳身子，嘴唇哆嗦，还想张嘴，可西周围的人己经不再看她。有人开始帮阿花捡篓子里的果子，有人悄悄退开几步，离她远了些。
福宝扶起江陈氏。祖母的手一首在抖，可脊背挺得首。她没说话，只是把竹篓重新扶正，一块块抹布垫底，再把剩下的糖霜果轻轻放进去。
“今天不卖了。”福宝接过篓子，声音不大，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，“明天再来。”
她说完，转身要走。
孙氏突然冲上来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：“你给我等着！这事没完！等我男人回来，非砸了你们江家的门！”
福宝没甩开她，也没看她，只是平静地说：“行啊。那你现在就去请郎中来验，验出我这果子有一丝毒性，江家赔你十倍钱，外加一头猪。”
孙氏僵住。
“不敢请？”福宝抽回手，“那就别再说我们下毒。你儿子醒了，能说话，能喊饿，你说他中毒，谁信？”
没人应声。
孙氏咬着牙，拽起儿子就要走。男孩挣扎了一下，挣脱她的手，跑回竹篓边，眼巴巴地看着福宝。
“姐姐……真的能给吗？”
福宝从篓子里取出一串，递给他。
男孩接过，小心翼翼咬了一口，笑出一口白牙。
孙氏站在原地，脸一阵青一阵白。她伸出手想打，可手举到半空，又放下了。最终，她扭头就走，脚步急促，头也不回。
人群慢慢散开。
阿花蹲在地上，把最后几颗果子收进篓子，又用布仔细盖好。她抬头看了福宝一眼：“明天真还来卖？”
“来。”福宝点头，“越闹越要卖。他们不信一次，就让他们看第二次；还不信，就看第三次。”
江陈氏靠在槐树下，喘着气。她年纪大了，这一折腾，浑身都疼。可她嘴角微微翘着，像是压不住的高兴。
“福宝啊……”她低声说，“刚才你喂那水，是不是……”
福宝轻轻拍了拍祖母的手：“阿奶，您累了，别想那么多。咱们回家歇着，明儿还得早起摆摊。”
她搀着祖母站起来，阿花提着篓子跟在后面。风吹过树梢，吹得树叶沙沙响。远处几家烟囱冒起了烟，饭香飘在空气里。
走到村道拐角，福宝停下脚步。
她回头看了一眼村口。那地方空了，只剩几片踩碎的果皮粘在地上，一只麻雀跳过来啄了啄，又飞走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把手伸进袖子里，摸了摸那只小瓷瓶。瓶身还凉着，里面的水没喝完。
明天还得用。
阿花小声问：“孙氏以后还会来找事吗？”
“会。”福宝说，“这种人，摔一跤不会改性子。但她下次来，就不会这么多人跟着起哄了。”
“为啥？”
“因为她输了。”福宝目光扫过村子，“今儿这事儿，不是我说她撒谎，是她儿子亲口说想吃糖霜果。人证在这，比啥都强。”
阿花点点头，忽然想起什么：“那……要是她男人真回来闹呢？”
“那就让他也尝一颗。”福宝语气平静，“或者，让他儿子当场再吃一串。活生生的人站那儿，谁能抵赖？”
两人一路说着，快到家门口时，迎面撞上了李茂家的丫鬟。
那丫头跑得急，额头上都是汗：“福宝妹妹！快！里正家出事了！夫人昨夜受了风寒，今早就起不来床，郎中说脉象虚浮，药都不见效……里正大人说，能不能请你去看看？”
福宝眉头一皱。
江陈氏立刻拉住她：“你别去。那可是里正家，万一治不好，反惹祸上身。”
“阿奶，”福宝轻声说，“咱们卖果子能活人，治病也能活人。今儿我在村口吃了三颗果子，没人再敢说我下毒。这就是信。”
她转向丫鬟：“我跟你去。”
阿花急忙拦：“你现在去，家里怎么办？”
“家里有你守着。”福宝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，塞进阿花手里，“这是剩下的糖霜果粉，明儿你照着做，记得熬糖时火要小，搅得匀。”
她说完，提起角落的小药箱——里面几味草药是空间取的，外人只当是山里采的偏方。
她跨出门槛，脚步没停。
身后，江陈氏拄着拐杖站在门口，望着她的背影，久久不动。
阿花抱着篓子，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纸包，指尖微微发颤。
福宝走在村道上，风吹动她的衣角。她走得不快，但每一步都稳。
转过祠堂墙角时，她听见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个身影从里正家方向跑来，手里攥着一块湿布，边跑边喊：“快！快叫福宝！夫人吐血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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