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茂家的丫鬟刚说完,福宝己经迈步往村道上走。她脚步不急,但没停,风吹得她袖口微微鼓动。
身后阿花追了两步,被江陈氏拉住。祖母拄着拐杖站在门口,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喊她回来。
丫鬟在前头带路,边跑边回头:“夫人咳了一夜,早上吐了血,郎中来了三个,都说不好治……里正大人急得在堂屋来回走,说谁有法子都请来试试。”
福宝没应声,只问:“昨儿风大,门关严了吗?”
“关了!可夜里不知哪扇窗松了,吹进一阵冷风,夫人就咳得更凶了。”
她点点头,心里有了数。
里正家院门大开,几个仆妇在廊下低声说话,见她一个小女娃进来,都愣住了。有人想拦,又听丫鬟说是里正亲自请的,便让开了。
堂屋门槛前,李茂正背着手踱步,幞头歪了些,袍角沾了灰。他一见福宝,眉头皱得更紧:“你真能看?”
“我能瞧瞧。”福宝仰头,“先看看人,再说话。”
李茂盯着她看了几息,终于侧身让开。
内室帘子半垂,一股浓重药味混着血腥气飘出来。床上传来断续的咳嗽,一声比一声沉。
福宝掀帘进去,脚步轻。床上女人面色青白,嘴唇干裂,每咳一下,胸口就猛地起伏。枕头上有一片暗红,还没擦净。
她没靠近床,先走到窗边,伸手摸了摸窗缝。指尖沾了点灰尘,又凑近鼻尖闻了闻。
“昨夜开过这扇窗?”
“是。”一个穿淡绿衫子的女人从角落站起来,是里正的妾室,“我亲手关的,可半夜听见响动,起来看时,窗栓松了。”
福宝点头,又绕到床尾,低头看地上的痰盂。里面有不少带血的痰,颜色发褐,沉淀在底下。
她转身打开随身的小药箱,取出一小块甘草,又从袖中摸出薄纸包着的枇杷叶。这两样都是空间取的,外人只当是山里采的寻常草药。
“熬一碗止咳汤。”她说,“甘草三钱,枇杷叶两片,加蜂蜜两勺,小火慢煎。”
李茂在门口听着,忍不住走进来:“这些药……寻常是治轻咳的,她这状况,怕是压不住。”
“压不住大火的药,才要用温和的。”福宝抬头,“她肺里虚,经不起猛药。要是再用麻黄、杏仁这类散寒的,反倒伤本元。”
屋里静了一瞬。
郎中站在一旁,原本不屑,这时倒多看了她一眼:“这话……倒是有些道理。”
李茂搓了搓脸:“那就……按你说的熬。”
妾室立刻去灶房。福宝坐在床边小凳上,静静听着里正妻的呼吸。一呼一吸之间,带着湿音,像是水在管子里打转。
她闭眼,耳边忽然响起极轻的声音——
“木柜子说,她心气弱,火从内烧。”
那是通语的能力。床边的老木柜年岁久,感知人事,此刻低语不断:“夜里受寒,血走岔了路,卡在喉咙口……要润,不能冲。”
福宝睁开眼,心里更定了。
药很快端来,一碗浅褐色的汤汁,浮着蜜光。妾室捧着碗,手有点抖。
李茂看了看,忽然开口:“先叫人试一试。”
所有人都看向他。
他脸色难看:“我不是不信你……可这是救命的事。万一有差,我担不起。”
福宝没争,也没恼。她看着妾室:“姐姐,你喝一口?”
妾室咬着唇:“我……我喝。”
“药贵在诚。”福宝把碗递过去,“谁喝都一样。你要信它,它才灵。”
妾室接过碗,低头尝了一口。苦味泛上来,她皱眉,却没吐。
“还要再喝吗?”
“不必。”福宝摇头,“一口入肠,己知性味。等半个时辰,若无异样,夫人便可服下。”
李茂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,最后停在窗前:“那就……等。”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烛芯爆了个花,妾室坐在角落,手放在膝上,一动不动。
半个时辰后,她起身走了两步,又蹲下系了系鞋带,动作利落。
“回里正爷,”她轻声说,“腹中无痛,手脚也暖。”
李茂盯着她看了许久,终于点头:“给夫人喂药。”
福宝亲自端碗,用小勺慢慢喂。里正妻昏沉中张嘴,药汁顺嘴角流下一些,她也不急,一点一点往里送。
喂完半碗,女人忽然呛了一下,咳出一口浊痰。这次痰里血少了许多,颜色也淡了。
“咦?”郎中凑近看了看,“这……竟不像方才那般淤重。”
李茂站在床尾,双手撑着桌子,指节泛白。他没说话,可肩膀松了些。
福宝把空碗放在桌上,又从药箱里取出一片薄荷叶,放在病人枕头下。“明早若醒,让她闻一闻,解闷气。”
“你现在就要走?”李茂问。
“我不走。”她说,“我在这守着。药效如何,得看今夜。”
李茂怔了怔:“你……真肯留?”
“我既然来了,就不会半道走。”她坐回小凳,“您去歇会儿吧,这里有我。”
李茂还想说什么,妾室轻轻拉了他一下:“大人,您一夜没睡,先去换身衣裳。”
他迟疑片刻,终于点头出门。
屋里只剩三人。烛火摇晃,映得墙上的影子忽长忽短。
妾室轻声问:“你不怕吗?要是夫人有个好歹……”
“怕。”福宝看着床上的人,“可越怕,越得在。”
妾室没再说话,低头整理药渣。过了一会儿,她端来一杯温水,递给福宝:“你也喝点。”
福宝接过,喝了一口。水不烫,顺着喉咙滑下去,暖到胃里。
外面传来鸡鸣,天快亮了。
床上传来一声轻哼。里正妻眼皮动了动,手指微微蜷起。
福宝立刻起身,凑近看。女人眼睛没睁,可呼吸比之前平稳许多,胸口起伏也不再那么吃力。
“她……是不是好些了?”妾室也发现了。
福宝没答,只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。不烫,也不凉,脉搏虽弱,却有了规律。
她重新坐下,把药箱抱在怀里。箱角有个小凹痕,是前日翻地时磕的。她用拇指着那处,一下,一下。
天光从窗缝透进来,照在床沿上。一缕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。
妾室靠在墙边,眼皮打架。福宝轻轻拍了拍膝盖上的药箱,提醒自己别睡。
床头那只老木柜突然发出极轻的“咔”一声,像是榫头松动。
福宝抬头看它。
柜门没动,可她听见了声音——
“活下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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