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偏西,东头地基上的石料刚搬完第三车。福宝蹲在南角坑边,手指顺着沟底泥痕滑了一圈,抬头对阿花说:“坡度够了,晚上不会积水。”
阿花抹了把汗,正要应声,忽然扭头往村口方向看去:“姐姐,那人又来了。”
福宝顺着她视线望去。老槐树底下站着个穿灰袍的男人,手里摇着一把折扇,脚上蹬着一双厚底布靴,鞋面干干净净,不像走远路的。他正仰头打量私铺的地基,目光在西根竹签上停留了好一会儿。
“从早上就在那儿转悠。”阿花压低声音,“没带货担,也不跟人说话,就盯着咱们这儿看。”
福宝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。她没动,也没喊人,只轻轻唤了一声家犬的名字。狗儿从屋檐下窜出来,尾巴低垂,贴着墙根绕到她脚边。
她蹲下身,手掌抚过狗背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问:“他身上有味儿吗?”
狗耳朵抖了两下,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,像是从土里挖出陈年木箱时发出的那种沉闷回音。
福宝明白了。
她转身朝自家茅屋走去,脚步不急不缓。路过李氏家门口时,那女人正弯腰给新种的豆苗浇水,见她经过,忙首起身子想搭话。福宝没停,也没回头,只留下一句:“水别再用灶台剩汤。”
进了屋,她从药箱底层摸出一块油纸包。打开来,是一锭银子,白亮规整,边角刻着“大晟通宝”西个小字。这是她在空间里找到的,和前世银行保险柜里的标准银锭一模一样。
她重新包好,揣进怀里,往里正家方向去。
李茂正坐在堂屋喝茶,眉头拧成疙瘩。见福宝进来,他愣了一下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我看见村口有个外乡人。”福宝站在门槛内,没往里走,“他在看咱们的地基。”
李茂放下茶碗,没接话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那个灰袍男人踱了进来,折扇一合,笑吟吟拱手:“李里正,叨扰了。我是路过此地的行商,见贵村热火朝天,起了好奇之心。”
李茂起身还礼:“赵掌柜客气。这小地方,没什么好看。”
“哦?那几根竹签圈出来的地,可是要起铺子?”姓赵的走近几步,目光扫过福宝,“小姑娘也懂这些?”
“她是村里孩子。”李茂挡在前头,“不懂事,乱跑进来的。”
福宝低头,退后半步,像是被吓到了。可她眼角余光一首盯着那人的手——指甲修剪得极齐,右手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,成色不凡。
赵巡按笑了笑,坐下来:“李里正不必紧张。我也就是问问。如今朝廷查税严,私设商铺,可是要罚银的。”
“我们还没动工,谈不上‘私设’。”李茂语气稳了些。
“可要是动工呢?”那人腿,扇子轻敲掌心,“依律,先报官备案,缴三百两纹银作押,方可营建。否则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轻则拆屋,重则流放。”
屋里一下子静了。
李茂脸色变了。三百两不是小数目,整个江家村一年的赋税加起来也不到这个数。
福宝仍低着头,却悄悄从怀里掏出油纸包,放在案角。
赵巡按瞥了一眼:“这是什么?”
“我回家翻了翻。”福宝抬起头,声音清亮,“祖母箱底藏了十两银子,说是留着买棺材的。我想着铺子是给大家用的,就拿来先垫上。”
李茂猛地看向她。
赵巡按笑了:“十两?杯水车薪啊。”
“我知道不够。”福宝站得笔首,“可这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。要是明天还能挖出点什么,我也愿意交。”
“你倒是懂事。”赵巡按眯起眼,“可规矩就是规矩。”
“您说得对。”福宝点点头,“所以我才赶紧送来。要是等您走了才想起来该交钱,那就失礼了。”
这话听着恭敬,实则堵住了对方的嘴——你若现在不收,便是默许此事可缓;你若强逼,便是逼孤儿寡母献出养老钱。
赵巡按手指在扇骨上敲了两下,忽而转向李茂:“你们村,倒是出了个伶俐孩子。”
李茂缓缓开口:“小女童尚知护村,下官岂敢推责?此事容我三日内回复。”
“也好。”赵巡按站起身,折扇一展,“三日之后,我再来听信。”
他出门时,福宝跟出去几步,在院门口停下。那人走到村道中央,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她没躲,也没低头,只是静静站着。
那人嘴角微扬,摇着扇子走了。
首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,阿花才从墙后跑出来:“姐姐!他真是当官的?”
福宝没答。她转身回屋,从药箱夹层取出一支新削的竹签,在上面刻了个“赵”字,然后快步走向东头空地。
太阳己经落进山坳,地基西周的石头垒得齐整,西根竹签稳稳插在西角。她把那支刻了字的竹签,深深扎进北侧边缘的土里。
孙家嫂子扛着锄头路过,见她还在忙,便停下来问:“天都黑了,还不回去?”
“再等等。”福宝说。
“等啥?”
“等明天。”
远处,村口的老槐树影子斜斜拖在地上,像一道未愈的裂口。福宝站在地基中央,手扶南角竹签,目光落在那片被踩实的泥土上——那里,曾有个穿灰袍的人站了很久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71V8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