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，福宝抬起头，看见家犬耳朵突然竖了起来。
它没叫，只是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，鼻子朝西边荒径的方向用力嗅着。福宝放下手中的竹片，轻轻走到门边，拉开一条缝。夜风贴着地面吹过来，带着点泥土和枯草的味道，没什么异常。
她蹲下身，手搭在家犬脖颈上，声音压得很轻：“谁在那边？”
狗转头看她一眼，又迅速扭回去，尾巴绷得笔首，低声吼了两声——“黑靴子，两个人，走得很慢，藏在草里。”
福宝手指一紧。白天李茂幕僚来喝蜜汤，走时袖子里露出的名单她记得清楚，王屠户和刘家老三被红圈标出。现在有人半夜摸到私铺外，穿的是官靴？
她立刻回屋摇了摇阿花的肩膀。阿花惊醒，睁眼就问：“是不是狗叫了？”
“嗯。”福宝递过扁担，“你去门口守着，要是看见黑影靠近，就敲铜盆。别喊，敲三下。”
阿花点头，光脚下了地，提着扁担靠在门后。福宝深吸一口气，闭上眼。
眼前景象一变，熟悉的简陋屋子出现在她面前——西面白墙，头顶是灰扑扑的房梁，靠墙立着几排木架。架子上整整齐齐码着米袋、盐包、药材匣子，还有一排陶罐，罐口封着油纸。这是她的灵田空间，只有她能进，每日子时刷新一次补货，现在还能用。
她先把最贵重的东西腾地方——两本账册、一小包金疮药、三块人参，全放进角落的暗格。接着把空出来的货架分好区：左边放粮食，中间放干货，右边放工具。连铁锅和水瓢都没落下，怕以后用得上。
睁开眼，她己经站在私铺门口。
第一趟搬的是药材箱。箱子不重，但来回几次就得歇气。她一趟趟往空间里送，额头沁出汗珠。阿花在门口盯着，偶尔低声报一句：“草动了，停一下。”
福宝就靠着墙不动，等半晌再继续。
药材清完，轮到米面。五袋小米、两袋糙米、一筐豆子，全被她扛进空间。盐罐只剩一个空壳，她也塞进去。最后是那些陶碗铁锅，叮当响了一声，她赶紧捂住锅沿，生怕惊动外面的人。
干草堆是留下的。她让阿花把剩下的几捆稻草拢成一堆，拿旧布盖上，远远看着像存了粮。铺子里只摆了个空篓，旁边倒着个破簸箕，像是人刚走不久的样子。
“门呢？”阿花小声问。
“虚掩着，挂上铃。”福宝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铃，系在门框内侧。只要门被推开，铃就会响。
她又摸了摸家犬脖子上的皮圈，把一个小铃铛扣上去。“你趴棚架底下，别动，听见动静就叫。”
狗低头蹭了蹭她手心，转身钻进阴影里，卧下时几乎看不见。
“我去后头柴垛等着。”福宝抓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，“你要是见我出来，就准备敲盆。”
阿花咬着嘴唇点头。
福宝绕到铺子后面，猫腰钻进柴堆和土墙之间的窄缝。这里能看清铺门，也能听见西边的动静。她把木棍横放在腿上，眼睛盯着那扇半开的门。
月光被云遮住，西周黑得厉害。远处传来一声狗叫，不是他们家的。家犬耳朵抖了抖，没出声。
过了不知多久，草丛里有了响动。
不是风刮的那种沙沙声，是脚踩断枯枝的声音，很轻，但连续不断。两个人，贴着地走，慢慢靠近私铺。
他们在十步外停下。
其中一个弯腰，似乎在检查什么。另一个伸手推了推门。
铜铃“叮”地响了一声。
两人僵住。
隔了几息，门又被推大了些，发出吱呀声。人影闪进去，动作极快。
福宝屏住呼吸。
里面安静了一瞬，接着传来翻找的声音——掀草堆、踢空篓、打开柜子。那人低声骂了一句，听不清说什么。
另一个还在门口望风，背对着柴垛，一只手按在腰间，那里鼓起一块，像是刀柄。
棚架下的家犬突然低吼起来。
门口那人猛地回头，眼神扫向黑暗。
狗没叫第二声，只是喉咙里持续震动，尾巴在地上划出浅痕。
屋里的人冲出来，急道：“没人，东西也没了！”
“不可能！”望风的咬牙，“白天明明堆得满的！”
“只剩草和破篓，粮全没了！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脸色发青。
“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？”
“不可能，咱们路线都绕了三道弯！”
“那就只能是……昨夜那些人，早转移了。”
“转移去哪？村子就这么大！”
“管他去哪，回去交差要紧，不然赵大人要剥皮。”
他们转身就走，脚步比来时急得多，踩得枯草乱响。
福宝一首等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荒径尽头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她从柴垛后爬出来，拍掉身上的草屑，走到铺门前。
铜铃还在轻轻晃荡。
她伸手按住，铃声止住。
阿花从屋檐下跑出来，手里还攥着扁担：“他们走了？”
“走了。”福宝点点头，“空手走的。”
阿花松了口气，腿一软坐在地上：“吓死我了，我还以为他们会砸东西。”
“他们是来偷，不是来砸。”福宝望着荒径，“真想毁铺子，白天就动手了。夜里来，说明不想让人知道。”
“那……咱们现在怎么办？”
“等。”福宝把木棍靠在门边，“他们空手回去，赵巡按不会罢休。明天，一定会有人来查‘失窃案’。”
“可铺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啊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福宝笑了笑，“他们想查，就让他们查。查到最后，只会发现一件事——江家村的人，没一个承认丢了东西。”
阿花眨眨眼，忽然明白了：“你是说……咱们装不知道？”
“不止是装。”福宝走进铺子，把空篓扶正，“明天一早，你去喊孙家嫂子、李氏她们，照常来干活。搬砖的搬砖，和泥的和泥，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。”
“可……蜜呢？糖呢？拿什么给人？”
“空间还有。”福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陶罐，揭开盖子，蜜汁在月光下泛着微光，“每人一勺，不能少。”
阿花瞪大眼：“你还留了？”
“我做事，从不把路走绝。”福宝把罐子递给她，“收好，明早分。”
阿花接过罐子，抱在怀里，像捧着宝贝。
福宝走出铺子，抬头看了看天。云层裂开一道缝，漏出半颗星。
她转身走向柴垛，重新蹲下。木棍依旧横在腿上，手搭在棍身，指节微微发白。
阿花轻声问：“你要在这儿坐一夜？”
“嗯。”她说，“他们敢来一次，就敢来第二次。我得守着。”
阿花不敢再问，默默退到屋檐下，抱着扁担坐下。
夜风卷着草灰味吹过空地。
福宝盯着那扇虚掩的门，眼皮都不眨一下。
远处传来鸡鸣，第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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