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把饼的香气送进了祠堂门,周翠花坐着的矮凳吱呀响了一声。她没动,可鼻尖微微抽了抽,眼珠子朝门外的方向溜了一圈。
福宝坐在石阶上,指尖轻轻压了压膝头那块金丝饼的边角。油香是她特意调的,用山茶籽榨的油刷了三层,煎出来外皮酥脆,一碰就掉渣。这种味道在村里极少见,平日连里正家灶上都闻不着。
她抬眼看了看天色。夕阳己经沉到屋脊后头,只剩一道淡红挂在西边。再过一会儿,里正妻该来了。
阿花蹲在她脚边,低着头搓衣角,其实是在等信号。福宝轻轻咳了一声,阿花立刻起身,拎起布包往小径那边走。脚步放得极轻,像是去捡柴火。
不多时,她从另一头绕回来,冲福宝眨了眨眼。饼,己经“不小心”掉在去茅厕的土路上了。那地方偏,但周翠花早晚都得走一趟。
福宝扶着祖母慢慢站起来。江陈氏身子还虚,手搭在孙女肩上,走得慢。她们没回屋,而是挪到祠堂门口的石凳上坐下。位置正好能看见小径口,又不会显得刻意守着。
“阿奶,歇会儿。”她说。
江陈氏点点头,闭着眼喘气。其实她清楚得很,只是配合孙女演这一出。
祠堂里,守卫换了一轮。两个青壮站在门两侧,打了个哈欠。周翠花听见动静,悄悄站起身,捂着肚子往门口挪。
“我去方便。”她声音弱下来,带着点委屈。
守卫皱眉:“快去快回,别耍花样。”
她应了一声,低着头往外走,经过福宝身边时,眼角扫了一眼那块饼。福宝故意把饼放在腿上,半遮半露,油光在暮色里闪了一下。
周翠花脚步顿了半瞬,随即继续往前。
小径上荒草长得高,踩下去沙沙响。她走得急,鞋底蹭着土,一边走一边左右看。确定没人跟来,才加快步子。
阿花藏在柴堆后头,屏住呼吸。她看见周翠花弯腰捡起那块饼,先凑到鼻子前狠狠吸了一口,然后一口咬下去,嘴角立刻沾了油星。
她吃得急,像饿了好几天。一边嚼一边低声嘟囔:“这油……比王婆家过年炸的还香。”
话没说完,又咬一大口。饼皮碎屑落在衣领里,她也不管,只顾着吞。
“等嫁进江家,”她嘴里含着东西,声音模糊,“先把那老不死的赶去猪圈,老宅拆了砖都能卖三文钱……卖了宅子再逼那小子休妻,我自有去处!”
她说完,咽下最后一口,还舔了舔手指。
阿花心头一跳,转身就要跑,却被一声咳嗽吓得僵住。
树影底下站着个人。
里正妻挎着篮子,手里捏着三支线香,不知何时来的。她原本是要来给亡母上香,走到拐角听见说话声,便停住了。
周翠花还在拍手上的渣,忽然察觉不对,猛地抬头。
两人对上视线。
里正妻没说话,脸色却变了。她不是没见过贪财的妇人,可敢当着祖宗地盘说要拆人家老宅、赶走长辈的,还是头一回。
周翠花反应极快,立刻捂住肚子蹲下:“哎哟……肚子疼……李婶娘,您行行好,让我回去躺会儿……”
里正妻冷冷看了她一眼,没理,径首朝祠堂走来。
福宝正扶着祖母起身,见她过来,脸上露出一点惊讶:“李婶娘?您也来上香?”
里正妻点点头,目光在她手上扫过——那块金丝饼不见了,但空气中油香未散。
“刚才……你说什么?”她突然问。
福宝一顿,像是才想起什么,轻声说:“人嘴两张皮,说什么都容易,可良心藏不住。”
她说完,扶着祖母慢慢往家走。江陈氏脚步虚浮,头也没回。
里正妻站在原地,没拦,也没叫住她们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篮子里的香,又回头望了眼小径。
周翠花还蹲在那儿,手撑着地,额头冒汗。不是疼的,是吓的。
她刚才……是不是说太多了?
小雪绒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守卫从祠堂跑出来:“你怎么还在这儿?快回去!”
她被架着胳膊拖回角落,重新按在矮凳上。没人提她说了什么,可气氛变了。守卫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,连递水都离得远远的。
夜风卷着草灰吹过,福宝在家门口停下。阿花追上来,压着嗓子问:“她说了吗?”
“说了。”福宝点头,“全说了。”
“那……明天怎么办?”
福宝没答。她望着祠堂方向,那里亮着一盏灯,昏黄地照着门匾。
片刻后,她转身进门,顺手关上了院门。
阿花站在外面,还想问,却见福宝从怀里掏出一块竹片,用铅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,然后塞进墙缝里。
她这才明白,证据留着了。
第二天一早,里正妻没去集市,而是首接去了丈夫书房。
“那个周寡妇,”她把篮子放在桌上,“昨儿在祠堂外头说,要拆江家老宅卖砖。”
里正正在磨墨,手一顿:“谁告诉你的?”
“我亲耳听见的。”她盯着他,“就在小径边上,她以为没人,边吃饼边说的。那饼……油味特别重,我路过时都闻到了。”
里正沉默片刻,问:“吃什么饼?”
“金黄色的,薄皮酥脆,像是麦粉做的。”
里正搁下笔:“福宝昨天给你送过山果,里面有个纸包,说是新做的点心。”
里正妻一愣:“你是说……那是饵?”
“我不知道是不是。”里正站起身,“但我信你耳朵没聋。”
他走出门,对随从道:“去请稳婆,加急。另外,查查周翠花这几天吃过什么,特别是……带油香的饼。”
随从领命而去。
meanwhile,祠堂里,周翠花一夜没睡好。垫在肚里的布团磨破了皮,火辣辣地疼。她想换一块,可守卫盯得紧,连衣裳都不让脱。
天刚亮,她就被叫醒。
“有人看见你昨晚偷吃东西?”守卫问。
“没有!”她瞪眼,“我哪有?你们冤枉我!”
“那你领口怎么有油渍?”
她低头一看,慌了。那块金丝饼的油,渗进红袄领子,黄斑明显。
“我……我不小心蹭的……”
“蹭的?”守卫冷笑,“你吃的饼,是从哪儿来的?”
她张口结舌。
这时,里正妻带着两名稳婆走进来。身后还跟着村医。
“今天就验。”里正妻声音不高,“当着大家的面,到底是真孕假孕,一摸就知道。”
周翠花脸色刷地白了。
稳婆上前,伸手按她腹部。一触之下,眉头皱起。
“这……不是胎动。”
“是什么?”里正问。
稳婆掀开她的衣摆,只见层层布条缠在腰腹,最里面一块己经染血。
“拿剪子来。”村医说。
布条一层层解开,最后露出个硬实的枕头芯。
全场死寂。
周翠花瘫在地上,嘴唇哆嗦。
里正站出来,声音冷如铁:“周氏翠花,伪造身孕,诬告良民,欺瞒官府。从今日起,禁足祠堂,等候发落。”
她想喊冤,可喉咙像被堵住。
人群外,福宝牵着祖母的手,静静看着。
阿花凑过来:“她完了。”
福宝没说话。她看见里正妻回头看了她一眼,眼神复杂,却点了点头。
风穿过祠堂大门,吹起地上散落的布条。其中一片沾了油污的布角,轻轻翻了个身,露出背面——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缝线,像是被人匆忙补过。
福宝的目光停了一瞬。
然后,她拉着祖母转身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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