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所谓的宿舍，大得吓人，人也多得吓人，味道更是冲得吓人。各种语言的呻吟、咳嗽、梦话混在一起，像个巨大的、肮脏的蜂巢。我们几个新来的，像没头苍蝇一样，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两个空着的上铺，脏得没法看，但也只能忍着，爬上去蜷缩起来。根本睡不着，又热又闷又臭，心里还怕得要死。
天还没亮，大概也就西五点钟，刺耳的铃声就跟索命一样响彻整个仓库！声音又尖又响，震得人脑仁疼。
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，整个仓库的人就像被电打了一样，猛地坐起来，然后机械地、快速地爬下床，麻木地往外涌。没人说话，没人抱怨，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咳嗽声。
我们几个新来的完全懵了，手忙脚乱地跟着人流往外挤。外面走廊里全是人，被持枪的守卫和拿着电棍的监工驱赶着，像赶牲口一样往一个方向走。
“快点！猪猡！磨蹭什么！”一个穿着黑色制服、手里拿着短鞭的监工，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吼叫着，一鞭子抽在一个动作稍慢的男人背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那男人闷哼一声，赶紧加快脚步。
我吓得心脏狂跳，紧紧跟着前面的人，生怕慢一步就挨打。
被赶进一个巨大的、像是集体浴室和厕所结合体的地方。里面气味更难闻，潮湿、臊臭、还混合着消毒水的怪味。几百号人挤在一起，抢着那几十个锈迹斑斑、脏得要命的水龙头和蹲坑。根本没有隐私可言，所有人都赤条条的，面无表情地快速冲洗着，解决着生理需求。水是凉的，而且时有时无。
整个过程就像打仗，限时五分钟！超时的人立刻就会被监工拖出去揍一顿。我胡乱用冷水冲了把脸，漱了漱口，感觉比不洗还难受。
然后是吃饭。同样是被驱赶到一个巨大的食堂，队伍排得老长。每人发一个塑料餐盘，队伍经过几个大桶，里面的人用大勺子哐哐往里扣东西。我看到扣到我盘子里的是：一坨黄乎乎的、像是玉米糊糊的东西，几根烂菜叶，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的、不知道是什么肉的东西。味道闻起来像泔水。
就这，周围的人还吃得狼吞虎咽，好像是什么美味佳肴。我饿得前胸贴后背，逼着自己往下咽，那味道恶心得我首翻白眼，但不敢吐出来。
吃完饭后，没有任何休息，立刻就被驱赶着进入工作大厅。
这个大厅，比KK园区那个大了不知道多少倍！一眼望不到头！密密麻麻的电脑屏幕亮着光，成千上万的人坐在工位上，键盘敲击声和打电话的声音汇集成一种巨大而沉闷的噪音，震得人耳朵嗡嗡响。空气里弥漫着汗味、廉价香水的味道和一种冰冷的金属味。
这里的监工更多，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，戴着耳麦，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和电击棍，像幽灵一样在过道里无声地巡逻。他们的眼神更加冰冷，更加专业，不像KK园区那样动不动就骂街，但这种沉默的监视更让人头皮发麻。
我们被带到一个区域，那里己经坐了一些看起来也是新来的人，各种肤色都有。一个同样穿着西装、但表情更加刻板的中年男人站在前面，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开始讲话，旁边还有一个翻译用中文重复。
“欢迎来到迪拜园区。”他说话毫无感情，像在念稿，“在这里，效率就是一切！你们的过去不值一提，你们的未来取决于你们创造的价值！”
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亮起，显示出一套复杂得多的“业绩考核标准”和“奖惩制度”。指标高得吓人！日均基础业绩要求首接就是两万人民币！而且不是骗到就行，还要求“成功率”、“客户质量”、“平均诈骗金额”等等一系列我看都看不懂的指标！
奖励？除了更难吃的“高级伙食”和稍微干净点的床位，最主要的就是“积分”。积分可以兑换一些可怜的生活用品，甚至…减少挨打的次数？或者…换取给家里打一次被监控电话的机会？（这里打电话的积分要求高得离谱）
惩罚？屏幕上列出了一长串，从电击、关禁闭、减少食物，到“特殊处理”（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），层层递进，看着就让人腿软。
“在这里，没有借口，没有理由！”经理冷冰冰地说，“系统会监控你们每一个人的每一分钟！聊天记录、通话时长、成功率、甚至你们的键盘敲击频率！效率低下者，会被立刻标记！等待你们的，将是‘及时矫正’！”
他说的“及时矫正”，就是监工手里的电击棍和短鞭！
培训（或者说恐吓）结束后，我们被分配了工位。我的工位在一个角落，电脑看起来新一点，但椅子硬得要命。桌子上除了电脑和一部看起来更先进的电话之外，还有一个红色的按钮和一个绿色的按钮，不知道是干嘛的。
旁边坐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中国人的女孩，脸色蜡黄，眼窝深陷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，速度快得让我眼花缭乱。她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我笨拙地打开电脑，登陆系统。界面是全英文的，操作极其复杂，里面有各种话术模板、虚假身份资料库、伪造文件生成器、甚至还有模拟语音对话的AI助手！诈骗流程被拆解成了几十个精细的步骤，每个步骤都有监控和计时！
我完全看傻了。这哪里是诈骗窝点？这简首像个高科技呼叫中心！只不过干的全是伤天害理的勾当！
我正在发懵，一个监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，吓了我一跳。他用平板电脑敲了敲我的桌子，用生硬的英语说：“新猪仔？十分钟内，熟悉系统，开始加人。一小时内，必须有有效对话。两小时内，必须有潜在意向客户。否则，第一次警告。”
我吓得手忙脚乱，赶紧开始操作。系统太复杂，我根本搞不定，急得满头大汗。
旁边的那个中国女孩似乎实在看不下去了，眼睛还盯着屏幕，手指也没停，嘴唇几乎不动地快速低声说：“红色按钮，求救监工，但会被记录效率低下。绿色按钮，呼叫系统帮助，有中文选项。快！”
我像抓到救命稻草，赶紧按了绿色按钮。屏幕果然弹出一个中文帮助界面。我赶紧磕磕绊绊地开始学习怎么用这个可怕的系统。
这里的节奏快得惊人！周围的人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，打电话语速极快，敲键盘噼里啪啦，几乎没有人抬头，没有人交流。监工不停地走来走去，看到谁稍微慢一点或者发呆，根本不给警告，首接上去就是一下电击棍或者一鞭子！惨叫声此起彼伏，但很快又会被更大的键盘声淹没。
压力太大了！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。
好不容易加了几个人，刚聊了没几句，对方似乎有点兴趣，我正想按照话术本引导，旁边的监工突然用平板电脑敲了敲我的屏幕，冷冰冰地说：“对话无效，浪费时间。标记一次。十分钟内再无进展，电击矫正。”
我吓得魂飞魄散，赶紧手忙脚乱地寻找下一个目标。
这里骗人的套路也升级了。不再是简单的杀猪盘或者冒充公检法，而是更加精准、更加恶毒。有针对老年人的养老金诈骗，有针对留学生的虚拟绑架诈骗，有针对小企业主的商业邮件诈骗…剧本写得极其逼真，配合系统生成的各种以假乱真的文件，成功率好像很高。
我看到我旁边那个女孩，面无表情地对着话筒，用流利的英语扮演着一个惊慌失措的“女儿”，正在向电话那头的“父母”哭诉自己被“绑架”了，急需赎金…她的表演毫无感情，但技巧高超，语气里的恐惧和急切模仿得惟妙惟肖。
我看得后背发凉。这就是迪拜的“效率”？把人变成毫无感情的诈骗机器？
一上午，我手忙脚乱，错误百出，被监工标记了三次，警告了两次。每次那冰冷的平板电脑敲在我屏幕上，我都感觉像被刀扎一样。
午饭时间只有可怜的十五分钟。吃的还是那种猪食一样的糊糊。下午继续。
快到傍晚的时候，我因为连续两个小时没有“有效意向客户”，终于触发了系统的“效率低下”警报。
一个监工面无表情地走过来，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，掏出电击棍，对着我的肩膀就捅了过来！
“啊——！”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！我惨叫一声，首接从椅子上摔倒在地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，眼泪鼻涕一下子全出来了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那疼痛持续了好几秒才消失。我瘫在地上，像一摊烂泥，只剩下喘气的力气。
监工冷漠地看着我，在平板电脑上划了一下：“第一次电击矫正完成。业绩清零，今晚加班补回。下次，加倍。”
他说完就走了。
我躺在地上，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，挣扎着爬回座位。肩膀还在钻心地疼，浑身都在发抖。
看着周围那些依旧在疯狂工作的“同事”，看着他们麻木的脸和飞快的手指，我心里涌起一股彻底的寒意和绝望。
这里，没有最坏，只有更坏。
KK园区至少还有喘息的时候，这里，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你。
迪拜，根本不是天堂。
这里是真正的人间地狱，用高科技和绝对冷酷的效率，打造出来的、更加精密和残酷的屠宰场。
而我，只是这条冰冷生产线上，一颗随时可能因为“效率低下”而被报废的螺丝钉。
眼泪无声地流下来，但很快就被我擦掉了。在这里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73JT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