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分的晨光刚漫过田埂,林辰就听见了犁耙翻动泥土的声响。他披着晨露往村西走,远远看见三郎扶着那把炮管改的犁耙,正赶着牛在地里深耕。犁头切开的泥土,翻出深褐色的浪,里面混着去年的稻根和细碎的弹壳片,在晨光里闪着微光。
“这犁头就是不一样!”三郎吆喝着牛,额头上的汗混着露水往下淌,“比去年的铁犁深三寸,能把底下的硬土都翻松。”他身后跟着张婶的孙子,那孩子扶着小木犁,一步一趔趄地跟着,木犁在地上划出浅浅的痕,像条歪歪扭扭的虚线。
“慢点走!”三郎回头喊,眼里的笑藏不住,“这地得慢慢喂,急不得。”孩子却摇着脑袋,小脸红扑扑的:“爷爷说,当年兵爷们守粮仓,也是一步都不后退的!”
沈技师蹲在田埂上,手里拿着个小本子,正对着犁痕写写画画。本子上画满了各种农具的草图,边角还记着些数字——是不同地块的出芽率、亩产数。“你看这犁出来的土块,大小匀整,”老头用树枝扒拉着泥土,“说明这炮管钢火好,不卷刃,今年准能多打两成粮。”
不远处的水塘边,苏婉带着几个妇女在淘稻种。木盆里的稻种被清水淘洗得发亮,浮出水面的秕谷被轻轻撇掉,留下的颗粒沉在盆底,像撒了层碎金子。“沈技师说,用温水泡过的种子出芽快,”苏婉往盆里加着热水,蒸汽在晨光里氤氲成白雾,“这些是给学堂试验田留的,孩子们要自己学着种。”
学堂的孩子们果然挎着小竹篮跑来了,篮子里装着他们亲手做的稻草人——有的戴着纸糊的军帽,有的插着红布条,都是照着当年守粮仓的士兵模样做的。“老师说,稻草人能吓跑麻雀,”领头的孩子举着自己的作品,稻草人的手里还攥着一小束稻穗,“就像当年兵爷们保护粮食一样。”
日头爬到头顶时,三郎把牛拴在树桩上,从田埂上的布包里掏出两个麦饼。他递给林辰一个,饼里夹着新腌的萝卜干,咸香混着麦香,在嘴里越嚼越有滋味。“我爹娘在学堂后面种了片菜园,”三郎咬着饼说,“种的都是当年难日子里吃过的野菜,让孩子们认认,知道现在的白米饭多金贵。”
林辰望着田里的犁痕,被晨光晒得渐渐泛白,像一道道通往过去的辙。他想起第一次在砖窑见到的那枚弹壳,想起粮仓暗道里的硫磺味,想起灯塔上的硝烟——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,如今都化作了这犁下的泥土,滋养着新的希望。
午后的风带着暖意,吹过刚翻过的土地,掀起层层土浪。沈技师指挥着后生们往地里撒底肥,肥料是用秸秆和牲畜粪便沤的,黑油油的,散发着熟悉的土腥味。“这肥得撒匀,”老头拄着拐杖在前面走,“就像当年分粮食,一点都不能偏。”
孩子们的笑声从学堂方向传来,他们正围着那几枚弹壳教具叽叽喳喳。三郎走过去,拿起一枚嵌着稻种的弹壳,对着阳光举高:“你们看,这壳子再硬,也挡不住种子想发芽的心。”
林辰站在田埂尽头,望着那片被犁过的土地,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,望着阳光下孩子们发亮的眼睛,突然觉得,所谓和平,就是这样——在晨光里深耕,在汗水中播种,让每一道犁痕里都长出希望,让每一粒种子都记得,曾经有人为它挡住了风雨。
夕阳把犁痕染成了金红色,像给土地系上了条条丝带。三郎牵着牛往回走,孩子扛着小木犁跟在后面,影子被拉得很长,投在新翻的泥土上,像幅温暖的画。林辰知道,这画面会年复一年地重复,在这片土地上,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里,永远鲜活,永远明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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