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降一过,长沙城的屋檐就结了层薄霜。林辰踩着晨露往村西的酒坊走,远远就闻到一股甜香——那是用新收的“弹壳稻”酿的米酒,沈技师说要封坛藏到明年开春,给播种的人当“壮行酒”。
酒坊的木门虚掩着,推开门时“吱呀”一声,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。三郎正蹲在灶台前添柴,灶上的大铁锅冒着白汽,米酒的甜香混着柴火的烟味,在屋里弥漫成暖融融的雾。“林先生来得巧,”他首起身擦了擦手,脸上沾着点酒糟,“刚出第一锅,沈师父说让您尝尝头道酒。”
沈技师坐在墙角的竹椅上,手里把玩着个陶坛,坛口用红布封着,上面贴着张红纸,写着“辛丑年冬酿”。“这坛留着给学堂,”老头敲了敲坛身,声音闷闷的,“开春孩子们播种时,每人抿一口,壮壮胆气。”他指了指旁边的十几个坛子,“那些是给家家户户分的,过年时蒸米糕、煮汤圆,都用得上。”
张婶的孙子抱着个小陶碗跑进来,碗里是刚舀的米酒,还冒着热气。“沈爷爷说这酒甜,”孩子踮着脚把碗递给林辰,鼻尖冻得通红,“我尝了一小口,像蜂蜜水!”三郎笑着拍了拍他的头:“慢点喝,别呛着,这酒看着甜,后劲可不小。”
酒坊的墙角堆着新碾的米糠,是酿酒剩下的,苏婉正带着几个妇女往布袋里装。“这糠能喂猪,”苏婉把布袋扎紧,上面的稻穗绣纹在晨光里闪着光,“村里新盖的猪圈,开春就能养猪仔,到时候用米酒糟拌糠,准能养得膘肥体壮。”
林辰接过孩子递来的米酒,抿了一口,甜意从舌尖漫到喉咙,带着点微辣的暖,像把小火苗在胃里慢慢燃起来。他想起第一次喝这酒时,还是在破庙里,沈技师偷偷藏了半坛,就着硬邦邦的麦饼喝,那时的酒里带着股苦,如今却酿出了这般醇厚的甜。
“今年的酒曲是新做的,”沈技师慢悠悠地说,“用的是试验田边上长的草药,三郎说照着古书上的方子配的,发酵快,出酒多。”三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是教书先生找的书,我就照着配了配,没想到真成了。”
窗外的阳光越升越高,照在酒坊的木格窗上,把米酒的热气映成了流动的金。孩子们的笑声从学堂方向传来,他们正在扫院子里的落叶,准备堆起来当肥料。“先生说,落叶埋在土里,明年能让试验田的稻子长得更壮,”孩子跑出去时喊了一嗓子,声音脆得像冰凌碰撞,“就像这米酒,藏得越久越香!”
日头爬到头顶时,最后一坛米酒封好了。三郎和后生们把坛子搬到地窖,地窖里整整齐齐码着往年的酒坛,每个坛口的红布上都写着年份,从“庚辰年”到“辛丑年”,像串沉默的年轮。“等明年开坛,”三郎拍了拍最上面的新坛,“得请守过粮仓的老王头来尝尝,他总说当年的苦,就盼着如今的甜。”
林辰走出酒坊时,霜己经化了,屋檐滴下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远处的稻田里,冬小麦刚冒出嫩芽,绿油油的像层薄毯,被阳光照得发亮。他知道,这地窖里的米酒,就像这片土地上的日子,藏着的是过往的苦,酿出的是当下的甜,而那些正在土里扎根的新苗,会把这份甜,一年年延续下去。
风里带着米酒的香,混着泥土的气息,让人心里踏实。林辰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,突然觉得,所谓冬藏,从来都不是停滞,而是像这坛里的酒,在沉默里积攒着力量,等到来年春风起,就化作最烈的酒,最壮的胆,陪着人们,把新的种子,播进新的希望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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