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刚过,试验田的泥土就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。林辰一早去看时,前夜的雨刚歇,稻苗的嫩尖顶着水珠,在晨光里透亮得像翡翠,把田垄绣成了条绿丝带。
“比去年早冒芽两天!”沈技师蹲在田埂上,手里的放大镜几乎贴到苗尖上,镜片映出细密的绒毛,“你看这叶脉,比普通稻苗多两道,吸水分快,准能长得壮。”他往苗根处撒了把草木灰,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嫩芽,“这灰是用去年的稻茬烧的,正经的‘还田肥’,比啥化肥都养苗。”
张婶的孙子背着小水壶跑过来,壶里是加了淘米水的温水。“沈爷爷说这水得慢慢浇,”孩子往苗根处细细地淋,水珠顺着叶尖滚进泥土,“不能冲着苗浇,会把嫩芽冲歪的。”他指着自己种的那片苗,最中间有株特别壮的,叶尖己经泛出点浅绿,“这株是‘头种’长的,我数过了,己经有五片叶子了!”
田埂另一头,三郎正和几个后生搭育苗棚。竹竿是从河对岸砍的,带着新鲜的竹青,三郎用绳子把它们绑成拱形,动作麻利得很。“沈师父说今年要试种三季稻,”他往棚架上盖塑料布,布面被风吹得“哗哗”响,“这棚能保墒,让晚稻的苗长得快些,赶在霜降前收完。”
苏婉带着学堂的孩子们来写生,画板上的颜料还没干,绿色的苗尖旁,都画着个小小的弹壳,壳上用红色涂了道裂缝,像在笑着吐绿。“老师说要画出春天的力气,”领头的孩子举着画板给林辰看,颜料蹭了满手,“你看这苗,明明那么嫩,却非要从硬土里钻出来,多有劲儿!”
日头升高时,田埂上热闹起来。张婶提着竹篮送来了新蒸的青团,艾草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,在田垄间漫开。“尝尝,”她往林辰手里塞了一个,“用去年的弹壳稻磨的粉,里面包的豆沙,是三郎他娘熬的,甜着呢。”
林辰咬了一口,青团的软糯混着豆沙的甜,像把春天含在了嘴里。他望着远处的稻田,新插的秧苗己经舒展开叶片,把水田里的天光映成了片绿,风吹过,绿浪里浮着碎银似的光——那是沈技师新做的反光板,用旧炮弹壳的铁皮磨的,能让阳光多照到苗根处。
“您看那反光板,”三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眼里的笑藏不住,“沈师父琢磨了半个月,说这样能让稻苗长得匀称,不会一边高一边矮。”他蹲下身,轻轻扶起一株被风吹歪的苗,“就像养娃,得方方面面都顾到,才能长结实。”
孩子们在田埂上追着蝴蝶跑,笑声惊起几只青蛙,“扑通”跳进旁边的水沟里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苗尖。沈技师佯装生气地挥手:“慢着点!别踩着苗!”眼里的笑意却漫了出来,像田埂上刚化的春水。
林辰望着这一切,突然觉得这苗尖上的春意,比任何景致都动人。它不是凭空冒出来的,是去年的稻茬在土里烂成了肥,是冬藏的米酒在坛里酿出了甜,是无数双手在田垄上磨出了茧,才让这抹绿,有了顶破硬土的力气。
傍晚的风带着凉意,吹得苗尖轻轻晃,像在和夕阳道别。沈技师把放大镜装进布包,里面还躺着那枚嵌着稻种的弹壳,被磨得愈发光亮。“明天该间苗了,”老头往村里走,背影在田埂上拉得很长,“得把弱苗拔了,让壮苗多占点地方,这跟过日子一个理,得把力气用在实在处。”
林辰最后一个离开试验田,暮色里,苗尖上的水珠还亮着,像星星落在了土里。他知道,这些被春风拂过的苗,会在夏雨里拔节,在秋阳里灌浆,把这苗尖上的春意,酿成一整个田野的金黄。而那些藏在苗根处的故事,会随着根系往下扎,扎进这片土地的记忆里,长出一辈又一辈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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