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冬的风卷着碎雪，打在学堂的窗纸上“沙沙”响。林辰推开木门时，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混着墨香涌出来——孩子们正围着沈技师，听他讲那株“弹壳稻”的故事，老头手里举着个玻璃罩，里面罩着的，正是当年从砖窑废墟里找到的那株老稻根，枯秆上还卡着半枚锈迹斑斑的弹壳。
“你们看这弹壳的缝，”沈技师用手指敲了敲玻璃，“当年就是这道缝，让雨水渗进去，让阳光照进来，才让种子有了发芽的念想。”张婶的孙子坐在最前排，手里捧着个笔记本，上面画满了稻穗的速写，每穗稻子的谷粒都数得清清楚楚。
“沈爷爷，这稻根能保存这么久？”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手问，辫子上的红头绳晃了晃，像株小小的稻穗，“我娘说，植物枯了就会烂掉的。”
“因为有人记着它呀。”沈技师把玻璃罩往孩子们面前凑了凑，“就像老辈人记着当年的苦，咱们记着如今的甜，只要有人记着，它就永远活着。”他指了指墙上的新壁画，画里的弹壳裂开道缝，嫩绿的稻苗正从缝里钻出来，根须扎在泥土里，上面还缠着半片旧军布。
那壁画是三郎和孩子们一起画的，颜料用的是稻田里的泥土和植物汁液，红的像谷壳上的绒毛，黄的像的谷粒。“这军布是林先生找的，”三郎站在壁画旁，给孩子们指着上面的细节，“当年守粮仓的士兵，就是用这样的布裹着伤口，还想着给稻种留口饭吃。”
林辰望着壁画，想起第一次见到三郎时，少年攥着枚染血的戒指，眼里满是警惕。而如今，他站在孩子们中间，讲起过往时眼神平静，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——就像那株老稻根，把最痛的伤痕，长成了最坚韧的模样。
下课铃响时，孩子们涌到教室后的试验角，那里摆着十几个小花盆，每个盆里都种着一株稻苗，标签上写着孩子们的名字。张婶的孙子正给自己的稻苗浇水，花盆是用弹壳切开做的，里面的土是从东头荒地挖来的，混着点草木灰。“沈爷爷说，等它们结了穗，就能选出明年的‘头种’，”孩子仰着脸说，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雪还亮，“我要让我的稻子，长得比壁画里的还壮！”
苏婉端着个木盘走进来，盘子里是切成小块的米糕，用稻秆编的小碟子盛着。“这是用今年的新米做的，”她给每个孩子分了一块，“加了点蜂蜜，是沈技师养的蜂箱里采的蜜，甜着呢。”孩子们小口咬着米糕，嘴里的甜混着教室里的墨香，像把春天含在了嘴里。
沈技师坐在墙角的竹椅上，吧嗒着旱烟，看着孩子们围着稻苗说笑。“当年在破庙里，我就想啊，”老头忽然开口，声音轻轻的，“要是能让娃娃们不用饿肚子，能安安稳稳坐在屋里念书，该多好。”他往林辰身边凑了凑，烟锅里的火星亮了亮，“现在啊，这日子，比我梦里的还强。”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给学堂的屋顶盖了层白。教室里的炉火“噼啪”响，映得孩子们的笑脸红红的，映得壁画上的稻苗绿得发亮。林辰知道，这学堂里的稻穗，不管是玻璃罩里的老根，还是花盆里的新苗，都是这片土地的记忆，是一代又一代人用守护和期盼，种在时光里的念想。
放学时，孩子们排着队往外走，手里都攥着块米糕，嘴里哼着那首“弹壳开，稻花香”的歌谣。张婶的孙子走在最后，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弹壳花盆，雪落在他的帽檐上，像撒了层糖霜。
林辰站在门口，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，听着歌谣的调子在风雪里慢慢飘远。他知道，这调子会陪着孩子们长大，会陪着他们把稻种撒进更广阔的土地，会让那株从弹壳里钻出来的希望，在这片土地上，永远扎根，永远生长，长出一个又一个，比春天更的明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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