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满的风裹着麦香掠过田野,试验田的稻苗己蹿到半人高,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,像无数小手在鼓掌。林辰沿着田埂慢慢走,看见三郎蹲在田垄边,正用尺子量稻秆的高度,笔记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刻度线。
“‘石缝1号’比去年同期高了两寸,”三郎头也不抬地说,笔尖在纸页上划过,“沈师父说的没错,往根部培土能防倒伏,你看这秆子,硬挺得很。”他伸手拨了拨稻叶,叶尖的露珠滚落在手背上,凉丝丝的。
田埂那头,张婶的孙子正领着几个孩子给稻苗追肥。孩子们挎着小竹篮,里面装着腐熟的草木灰,一把把撒在根部,动作笨拙却认真。“别撒太多,会烧苗的!”孩子学着大人的语气吆喝,声音脆生生的,惊起几只停在稻穗上的蜻蜓。
沈技师坐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,眯着眼打盹,腿上盖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。竹筐里的稻穗标本整整齐齐码着,从最早的“弹壳苗”到今年的“双生穗3代”,每一束都系着红绳,标签上写着年份和培育人。风掀起布衫的一角,露出他腿上那道陈年伤疤——那是当年在砖窑救苗时被碎瓷片划的,如今疤痕淡成了浅白色,像条沉睡的蚯蚓。
“沈爷爷,这穗子上的颗粒怎么有多有少呀?”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一束稻穗跑过来,穗子沉甸甸的,压得她胳膊首晃。沈技师睁开眼,接过稻穗捻起一粒,放在阳光下看:“这就跟人一样,有的壮实有的秀气,但只要根扎得深,都能结出好粮。”他指着穗子底部的小颗粒,“你看这些不起眼的,灌浆时多晒晒太阳,照样能起来。”
林辰走到标本筐前,拿起最早那束“弹壳苗”的标本。稻穗干瘪瘦小,穗轴上还留着弹壳压过的痕迹,像道浅浅的勒痕。那时谁也想不到,这株差点被炮火毁掉的幼苗,会在十年后变成满田沉甸甸的稻浪。他想起沈技师总说的那句话:“土地不欺人,你对它多上心,它就给你多实在的回报。”
傍晚的霞光把稻田染成琥珀色,三郎带着孩子们开始测产。他们在田里选了十个点,每个点割下一小捆稻穗,脱粒、称重、记录。张婶的孙子蹲在木盆边,用双手使劲搓着稻穗,谷粒落在盆里“簌簌”响,像在数着丰收的倒计时。
“第一组,亩产预估六百三十斤!”三郎报出数字时,孩子们都欢呼起来。沈技师慢慢站起身,扶着树杆往田里望,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稻浪上,像给金色的海洋加了道深色的堤岸。
“还能更高。”老头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,“等秋收时,让这些娃们自己开镰,尝尝新米的香。”
林辰望着满田稻穗,突然觉得它们像无数个站立的年轮,每一圈都刻着故事——有沈技师的汗水,有三郎的脚印,有孩子们的笑声,还有土地默默的应答。风过时,稻浪起伏,仿佛在低声诉说:所谓传承,就是让每一粒种子都记得来时的路,让每双手都握住明天的希望。
夜色漫上来时,测产的木盆里己经堆起了小堆谷粒,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孩子们把谷粒装进玻璃瓶,贴上标签,放进祠堂的陈列柜里——那里己经摆了满满一柜子瓶子,从最早的半瓶瘪谷,到如今鼓鼓囊囊的新粮,像串挂在时光墙上的风铃,轻轻摇晃着,响成一片丰收的序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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