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种的月光如水般漫过稻田，稻穗己经开始低头，的谷粒在夜色里泛着青白色的光。林辰坐在田埂的青石上，听着稻叶摩擦的“沙沙”声，像有无数细碎的话语在耳边流淌。
三郎提着马灯走过来，灯光在稻穗间晃出流动的光斑。“沈师父说今晚有露水，得给‘双生穗3代’盖层薄膜，”他把灯放在石上，从竹筐里抽出卷透明薄膜，“这品种灌浆晚，怕受了凉影响度。”他蹲下身，小心翼翼地把薄膜铺在稻株根部，动作轻得像给熟睡的婴儿盖被。
不远处的田垄边，张婶的孙子正用小竹竿撑起块油布。孩子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，映在稻田里，像株高大的稻禾。“娘说露水重，得给我的‘石缝2号’挡挡，”他边忙活边念叨，声音里带着股执拗，“去年就是没挡好，穗子瘪了三个粒。”
沈技师的咳嗽声从老槐树方向传来，老头披着件厚褂子，正往稻根处撒着什么。林辰走过去，见他手里捏着把晒干的艾草粉，往根部轻轻一撒，粉末便顺着叶缝钻进泥土。“这玩意儿能驱虫，”老头喘了口气，用袖口擦了擦嘴角，“比农药强，还不伤土地。当年在砖窑，就靠这艾草熏蚊子，没想到种稻子也用得上。”
月光穿过稻穗的缝隙，在地上织出张银色的网。林辰望着网里那些细碎的光，突然觉得稻子是会说话的——风过时，它们“沙沙”地聊家常，说今年的雨水够不够；露重时，它们“滴答”地数着灌浆的日子；就连稻穗碰撞的轻响，都像在商量着什么时候才能把谷粒晒得金黄。
“您听出啥了？”三郎铺完薄膜，凑过来看他出神。马灯的光映在他脸上，能看见额角新添的汗痕——那是白天调试脱粒机时被零件蹭的，“沈师父总说，稻子有灵性，你对它好，它就给你结好粮。”
张婶的孙子跑过来，手里举着个小陶罐，里面装着刚接的露水。“沈爷爷说这是‘稻精水’，”孩子献宝似的递过来，罐口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亮，“抹在稻穗上，能让谷粒长得更瓷实。”他踮起脚，往最近的稻穗上轻轻滴了两滴，动作虔诚得像在完成什么仪式。
沈技师坐在树桩上，吧嗒着旱烟，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。“当年守粮仓，夜里就靠听风声辨动静，”老头望着稻田，声音飘在风里，“如今听这稻子响，比听啥都安心。你听这声儿匀实，就知道今年准是个好年成。”
远处的村庄传来几声狗吠，混着守夜人的咳嗽，在月光里荡开。林辰站起身，稻叶拂过裤腿，带起一阵清凉的香。他知道，这月光下的稻语，是土地最温柔的絮叨，说的是春种的辛劳，是夏耘的勤恳，是一辈辈人把心埋进泥土里，才听见的那些关于生长、关于希望的悄悄话。
马灯的光渐渐往回移，三郎和孩子们的影子在田埂上拉得很长，像串移动的稻穗。沈技师被扶着慢慢走，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，像是在跟稻子道别。林辰望着他们的背影，突然明白，所谓岁月，就是这样——有人听着稻语老去，有人学着稻语长大，而那些藏在月光里的絮叨，会年复一年地落在稻田里，长出新的故事，结出更的明天。
露水越来越重，打湿了田埂上的脚印。林辰最后望了眼那片稻田，稻穗在月光下轻轻晃，像在和他说晚安。他笑了笑，转身往回走，身后的稻语还在继续，温柔得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摇篮曲，哄着每一粒谷粒，每一个等待丰收的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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