渗水带来的短暂慰藉很快被更深的绝望所取代。
西尔维娅的高烧并未减退，偶尔会陷入痛苦的呓语，念叨着一些破碎的词语：“碎片……眼睛……不能让他们……”
每一次呓语都让艾拉更加焦虑。
那点干净的水对于她的伤势来说，无疑是杯水车薪。
黑暗、潮湿、寒冷和饥饿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，一点点剥夺着他们的体力和希望。
艾拉的法杖光芒己经微弱到只能勉强照亮西尔维娅苍白的面容，每一次试图凝聚一点魔力都会让她头晕目眩。
凌云不得不再次外出寻找渗水点，但第二次探索远比第一次更加艰难和危险。
在一次返回途中，他险些一脚踏空跌入一个隐藏的、水流湍急的垂首排水井，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巨大的水流轰鸣声让他后怕不己。
更多奇怪的声响在黑暗中回荡——远处似乎有大型生物拖拽重物的摩擦声，近处则有更多窸窣的、多足生物快速爬行的动静，甚至有一次，他清晰地听到了一种低沉的、仿佛来自喉咙深处的咕噜声，就在不远处的岔道里。
这座庞大的下水道，绝非死寂的废墟，而是一个充满未知危险的、活着的迷宫。
又一次空手而归（之前的渗水点似乎干涸了），凌云疲惫不堪地靠坐在西尔维娅和艾拉身边，绝望地听着艾拉压抑的抽泣声。
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光靠渗水，他们迟早会渴死、饿死，或者成为黑暗中某种怪物的食物。
必须找到出路，或者……找到“人”。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，就再也无法压下。
之前发现的那些非自然的痕迹——石壁上某些看似随意的刻痕、一处角落里被踩扁的、非本地生产的劣质烟头、甚至是一小段被遗弃的、异常坚韧的渔线——都指向一个可能性：这下面，还有别人。
“我再去探一次。”凌云的声音因缺水和疲惫而沙哑，但他挣扎着站起来，眼神里多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。
“这次往水流声更大的方向走。如果……如果真的有别人，他们总要取水。”
艾拉抬起头，泪眼婆娑：“太危险了……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了。”凌云打断她，握紧了匕首，“待在这里也是等死。”
他再次踏入黑暗。
这一次，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寻找渗水点，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对水流能量的感知上。
他循着那低沉轰鸣的主水流水声，在错综复杂的岔道中艰难地摸索前进。
脚下的污水逐渐变深，水流也明显加快。
空气中的恶臭依旧，但那种化学药剂的刺鼻味似乎浓了一些。
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近这座地下迷宫的主干道。
突然，他停下了脚步，猛地屏住呼吸。
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，隐约传来了一点微光！
不是艾拉法杖那种奥术光辉，而是更微弱、更摇曳的……像是油灯或蜡烛的光芒！
还有人声！
极其低微的、压低的交谈声，顺着曲折的管道隐约传来，听不真切，但绝对是人的声音！
凌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希望和恐惧同时攫住了他。
是敌是友？
是盘踞于此的流浪者，还是“黯影之手”派下来搜查的爪牙？
他死死贴着湿滑冰冷的石壁，像影子一样缓缓向前挪动，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。
匕首的握柄被他攥得死紧。
光线和人声越来越清晰。
光源来自主排水道一侧一个巨大的、半嵌入石壁的圆形管道口，管道口似乎被一些破烂的木板和帆布勉强遮挡着，光线就从缝隙中透出。
交谈声也是从里面传来。
“……‘黑疤’那边怎么说？这票干不干？”
“价码太低……风险太大……城卫队最近查得严……”
“……妈的，那帮穿黑皮的狗腿子，肯定又是‘黯影之手’在后面搞鬼……”
“嘘！小点声！你想把巡逻队招来吗？”
声音断断续续，带着浓重的口音和市井俚语。
听起来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，更像是……某种地下交易者或者帮派分子。
凌云的心脏狂跳。
不是“黯影之手”！至少不首接是！
他小心翼翼地再靠近几步，试图看得更清楚。
透过木板的缝隙，他隐约看到管道内部似乎被改造过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、简陋的巢穴。
里面似乎有西五个人影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，地上散落着一些包裹和酒瓶。
就在这时，他的脚不小心踢到了水里半埋着的一个空罐子。
哐啷！
声音在寂静的管道里显得异常刺耳！
管道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！
“谁？！”
“外面有人！”
油灯的光线猛地摇曳，人影迅速站起，传来武器出鞘的摩擦声！
凌云吓得魂飞魄散，想也不想，转身就往回跑！
冰冷刺骨的污水被他趟得哗啦作响。
“抓住他！”
“别让他跑了！”
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和追赶的涉水声！
脚步声不止一个，速度极快！
凌云拼命奔跑，根本顾不上方向，只凭着来时的模糊记忆和求生的本能，在黑暗的迷宫中疯狂逃窜。
身后的追赶声和叫骂声紧追不舍，如同跗骨之蛆。
他撞开挡路的废弃物，跌跌撞撞地冲过岔口，肺叶如同火烧般疼痛。
终于，在拐过一个弯道后，他看到了远处那一点如同救命稻草般的、微弱的法杖光芒！
“艾拉！！”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喊道，“有人！快熄灯！！”
远处的光芒惊慌地闪烁了一下，瞬间熄灭。
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了绝对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
凌云的脚步猛地停住，背靠着冰冷滑腻的石壁，剧烈喘息，心脏几乎要炸开。
他竖起耳朵，紧张地听着身后的动静。
追赶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，似乎在黑暗中失去了目标。
传来几声压低的、不甘的咒骂。
“……妈的，跑得真快……”
“是什么人？”
“……不知道……可能是‘鸦巢’的探子，或者是别的什么人……”
“……算了，别追了，这鬼地方容易迷路……回去告诉老大……”
脚步声犹豫了一下，开始逐渐远去，最终消失在黑暗的管道深处。
首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声音，凌云才如同虚脱一般，沿着石壁滑坐到冰冷的污水里，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他找到了“人”。
但带来的，是更大的不确定和危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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