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州的夏夜总是带着黏腻的湿热，沿江中路的榕树垂下气根，像一串串沉默的风铃。晚上十点，阿明的“明记艇仔粥”摊刚支起来，煤炉上的砂锅咕嘟作响，白粥的米香混着鱼片的鲜气，在晚风中漫开。
“阿明，来碗艇仔粥，多加炸花生！”骑共享单车的外卖小哥刹住车，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进车筐。阿明应着，手不停歇地往砂锅里撒姜丝、葱花，又从冰柜里捞出切好的鱼片：“刚上岸的鲩鱼，新鲜得很。”
这摊档开了五年，从推着三轮车走街串巷，到如今固定在江边榕树下，熟客都知道，阿明的粥里藏着故事。他左臂有道浅浅的疤，是十年前在工地被钢筋划伤的，那时他刚从老家来广州，跟着老乡在工地上搬砖，梦想着攒够钱就开家小饭馆。
“明哥，今晚人多吗？”穿校服的女孩背着书包跑过来，是隔壁中学的晚自修学生晓雯。她总在放学后来买一碗及第粥，说阿明的粥比家里的暖。阿明往粥里多卧了个溏心蛋：“快考试了吧？多吃点，补补脑子。”
晓雯捧着粥碗，坐在江边的石阶上，看着江面上的游船划过，灯光在水波里碎成一片金。“明哥，你说努力真的有用吗？我这次模拟考又没考好。”阿明擦着碗，头也不抬：“我当年在工地，搬一块砖就离饭馆近一步，你多做一道题，就离梦想近一点。”
夜里十二点，摊档前突然来了个醉汉，一身酒气地拍着桌子：“来……来碗最贵的！”阿明给他盛了碗艇仔粥，加了瑶柱、鱼肚， extra豪华。醉汉边吃边哭，说自己生意失败，欠了一屁股债，老婆也走了。阿明递给他一瓶矿泉水：“我以前也以为天塌了，后来发现，天太大，塌不下来。”
凌晨三点，天快亮时，清洁工阿姨推着车过来，阿明总会留一碗热粥给她。“你这摊档啊，比路灯还亮。”阿姨喝着粥，感慨道，“我扫这条街五年，就看你每天起早贪黑，不容易。”阿明笑了，露出眼角的细纹：“人活着，不就图个热气腾腾吗？”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阿明开始收摊。折叠桌椅、洗刷碗碟，动作熟练得像一套仪式。晓雯偶尔会来帮忙，看着他把煤炉熄灭，把剩下的粥分给流浪猫，说：“明哥，等我考上大学，就来帮你看摊。”阿明总是摆摆手：“你得去更远的地方，这里有我呢。”
珠江的水缓缓流着，载着晨光向东去。阿明的艇仔粥摊，就像这座城市无数微光中的一盏，不耀眼，却足够温暖每个晚归或早起的人。他没开成梦想中的小饭馆，却在江边榕树下，用一碗碗热粥，喂饱了生活的酸甜苦辣。
或许生活从不是非黑即白，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坚持，那些不动声色的善良，才是日子最实在的模样。就像阿明常说的：“粥要慢慢熬，日子也一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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