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：全校皆知的“数学黑洞”
九月的晨光斜斜地爬进三年级（2）班的窗户，落在林星禾的课桌上。他正用指尖轻轻划着课本边缘，目光却越过窗外的梧桐树，飘向了高远的天空——昨晚睡前，他还趴在院子里看星星，爷爷留下的那本《步天歌》里写着“紫微垣十五星，大帝之座中宫明”，此刻他总觉得，那些藏在云层后的星星，正按某种规律悄悄移动，像一串被谁串起来的数字。
“哐当”一声，教室门被推开，数学老师王梅抱着一沓作业本走进来。她穿着深色连衣裙，手里的作业本被她攥得发紧，走到讲台前时，“啪”地一下摔在木质讲台上，声音震得前排同学桌上的橡皮都跳了跳。
“上课铃响了多久了？还在走神！”王梅的目光扫过教室，最后像钉子一样钉在林星禾身上，“尤其是你，林星禾！”
林星禾猛地回神，慌忙站起身，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“吱呀——”的长音，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。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校服衣角，浅蓝色的布料被捻出几道褶皱，指尖甚至能摸到布料上细微的纹路。
全班同学的目光“唰”地一下聚过来，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身上。同桌李明宇用胳膊肘偷偷撞了他一下，压低声音挤眉弄眼：“又想星星呢？我就知道你躲不过，昨天作业我瞅了一眼，错得能糊满半页纸。”
王梅从作业本里抽出最上面一本，封面被橡皮擦得卷了边，“林星禾”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，像是被风吹得站不稳。她翻开本子，指着第二页的算术题，声音陡然拔高：“大家都看看！25加38，这道题全班就他一个人错！他写的答案是——53！”
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，有人用课本挡着脸，偷偷朝林星禾比鬼脸。
“林星禾，你告诉全班同学，25加38等于多少？”王梅把作业本举起来，让后面的同学也能看清那道鲜红的叉，“三年级了，100以内的加减法，你能错成这样？上课到底在想什么？”
林星禾低着头，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，脑子里乱成一团。昨晚他明明在草稿纸上算过的——他把25拆成20和5，把38拆成30和8，20加30是50，5加8是13，50加13……他当时怎么会算成53的？那些数字像爷爷说的“散了架的星子”，在脑子里东飘西荡，怎么也凑不成完整的数。
“我……我算的是53。”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，刚说完就赶紧闭上嘴，生怕多说一个字就引来更响的嘲笑。
“错！”王梅气得一拍讲台，粉笔盒都被震得滑了半尺，“是63！这么简单的题，你用手指头数都能数对！你上课到底在看什么？看窗外的树？还是看天上的云？我看你是天天盼着天黑，好去数星星吧！”
李明宇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，立刻举起手大声说：“老师，您说对了！昨天自习课他就对着窗外发呆，我听见他小声念叨‘紫微垣’‘太微垣’，还说星星有什么‘距度’，跟算题似的！我看他不是学数学的料，是学看风水的料！”
哄笑声瞬间炸开，像一盆水泼在热油里。有人把课本卷成筒，举在眼前假装“观星”；有人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，旁边写着“53”举给林星禾看；还有人扯着嗓子喊：“星算大师，给我们算算下次考试能考几分呗！”
林星禾的脸涨得通红，从脸颊一首红到耳朵尖，热得像揣了个小火炉。他想反驳，想告诉他们爷爷说的“星距度就像数字刻度，星星走的路都是算好的”，可话到嘴边却堵得慌——上次他跟同桌说“北斗七星的间距能算加减法”，被嘲笑了整整一周，现在谁会信他？
王梅拍了拍讲台让大家安静，指着林星禾说：“这节课你站着听！把25加38抄五十遍，下课交给我！要是再走神，就抄一百遍！”
林星禾咬着嘴唇站在座位旁，阳光从窗外照进来，在他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，像个沉重的包袱。他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算式，那些数字突然变得陌生，倒是想起昨晚看的星图——紫微垣的星星排成一圈，像课本上的数字方阵，整整齐齐的，怎么就没人懂呢？
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，林星禾刚想坐下歇口气，王梅又把他叫住：“林星禾，作业下午放学前必须交，别想着偷懒！”他点点头，坐下时腿都麻了，李明宇还在旁边阴阳怪气：“星算大师，要不你用星星算算，五十遍抄到什么时候能完？”
整个下午，林星禾都低着头抄题，铅笔在纸上划得“沙沙”响。可不管他怎么算，25加38都等于63，他越想越纳闷，昨晚到底是怎么算错的？难道真像妈妈说的，看星星看傻了？
放学铃一响，他赶紧收拾好书包，想趁着人多溜走。可刚走出教学楼，就被李明宇带着张磊、赵鹏几个男生堵在了操场边的梧桐树下。
“哟，这不是我们的‘星算大师’吗？”李明宇双手叉腰，故意把“星算”两个字咬得很重，脸上的笑带着嘲讽，“作业抄完了？用星星算的还是用手指头算的？”
张磊捡起地上的小石子，在地上画了个圈，还在圈里点了几个小点，得意洋洋地说：“这就是你说的三垣二十八宿吧？我画得比你那星星靠谱，你用它算算25加38，算对了我们就让你走。”
林星禾攥紧书包带，指节都泛白了，小声辩解：“星星不是这么画的，紫微垣有十五颗主星，太微垣十颗，天市垣二十二颗，它们的位置都是固定的，就像……就像算术题里的数字，有规律的。”
“规律？我看是你瞎编的规律！”赵鹏推了他一把，林星禾踉跄着后退一步，后背撞在梧桐树上，“咚”的一声，疼得他龇牙咧嘴。书包掉在地上，里面的练习册和抄题的纸散了一地，那张抄了五十遍“25+38=63”的纸，被风吹得翻了页。
李明宇捡起那张纸，故意念出声：“25加38等于63……抄了这么多遍，总算记住了？早用这功夫看课本，也不至于当‘数学黑洞’啊。”
“我不是数学黑洞！”林星禾猛地提高声音，弯腰去捡书包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——他最恨别人说他是“数学黑洞”，爷爷活着的时候总说，他脑子灵，只是没找到对的方法。
“不是？那你说说，星星怎么帮你算题？”李明宇把纸扔在他脸上，“今天你说不出来，就给我们鞠三个躬，喊我们三声‘哥’！”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班主任的声音：“你们在干什么！”李明宇几人对视一眼，悻悻地说：“算你运气好！”然后撒腿跑了。
林星禾蹲下来，慢慢捡着地上的纸，那张抄满算式的纸被踩了好几个脚印。他用袖子擦了擦，可污渍怎么也擦不掉，就像他心里的委屈，堵得喘不过气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操场上的同学渐渐走光了，只剩下他一个人，抱着书包坐在梧桐树下，看着天上的云慢慢变暗。
回家的路要走二十分钟，林星禾走得很慢，踢着路边的小石子。路过菜市场时，他看见妈妈提着一篮子菜站在路口，脸上带着焦急。
“你怎么才回来？我都等你半天了！”妈妈接过他的书包，掂量了一下，眉头立刻皱起来，“作业没写完？王老师下午给我打电话了，说你25加38都算错，还上课走神看星星，你到底想不想学了？”
周围买菜的人都看过来，林星禾的脸一下子红透了，拉着妈妈的衣角想让她别说了，妈妈却甩开他的手，继续往前走：“跟你爷爷一个样！这辈子就知道跟星星较劲，守着那些旧铜片子、破书看，有什么用？最后还不是……”妈妈顿了顿，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，可林星禾知道她想说什么——爷爷去年冬天走的时候，手里还攥着那本画满星图的笔记。
回到家，妈妈把书包扔在沙发上，转身进了厨房，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林星禾看着那个被摔得敞开的书包，里面的练习册封面上，他偷偷画的小星图露了出来——那是昨晚照着爷爷的书描的，用铅笔轻轻画了紫微垣的轮廓，现在被压得变了形。
他赶紧把练习册塞回去，刚要合上书包，就听见妈妈在厨房喊：“把客厅那个旧箱子挪到阳台去！挡着路了，我明天要擦地！”
林星禾心里一紧——客厅角落那个盖着蓝布的旧木箱，是爷爷留下的。他赶紧跑过去，看见妈妈正从厨房出来，手里拿着抹布，要去掀箱子上的布。
“妈，别碰它！”林星禾跑过去拦住，“箱子沉，我来挪。”
妈妈停下手里的活，瞪着他：“你就护着这些破烂！你爷爷走了一年了，留着这些铜疙瘩、旧书有什么用？占地方不说，还耽误你学习！你数学差成这样，不就是天天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琢磨的？”
“不是的！爷爷说这些能教我算题……”
“还说！”妈妈把抹布一扔，声音拔高了，“今天我就把它扔了！省得你天天惦记！”她伸手去掀蓝布，林星禾赶紧抱住箱子：“不能扔！那是爷爷的东西！”
“反了你了！”妈妈气得眼睛都红了，可看着林星禾紧紧抱着箱子的样子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，“行，你不挪是吧？我明天就找收废品的来！”说完转身进了厨房，“砰”地关上了门。
林星禾抱着箱子蹲在地上，箱子上的蓝布落了层薄灰，他用手轻轻擦了擦，摸到布料下冰凉的木头——这箱子是爷爷亲手做的，上面刻着简单的星纹，以前爷爷总说，等他再长大点，就教他认箱子里的浑天仪，教他用星距算更难的题。
天黑透的时候，妈妈才从厨房出来，没再提箱子的事，只是把一碗米饭放在他面前，冷冷地说：“吃完赶紧写作业，别再想着那些没用的。”
林星禾默默吃饭，没敢抬头。等妈妈回房间睡觉了，他悄悄走到客厅，搬来一个小板凳，放在箱子旁边。月光从窗户照进来，落在蓝布上，他轻轻掀开布，灰尘在月光里轻轻飞，像细小的星子。
箱子没锁，黄铜搭扣己经氧化得发黑，轻轻一掰就开了。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，绒布上放着一个青铜浑天仪——比他的书包小一点，仪体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，还有用小篆写的“角、亢、氐、房”等字，是二十八宿的名字。顶端的铜针有些生锈，却依然指着天花板，像在对着星空。
浑天仪旁边，放着几本线装书，纸页己经泛黄发脆，边角卷得像波浪。最上面一本是《周髀算经》的残页，上面画着一根高高的竹竿，旁边写着“表高八尺”，还有爷爷用毛笔写的小字：“立杆测影，以知远近；星有距度，以算加减。”
林星禾小心地拿起浑天仪，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。他慢慢转动仪体，铜圈之间摩擦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音，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楚。月光落在浑天仪上，仪体上紫微垣的星距刻度投出影子，落在绒布上，那些刻度像一串数字，1、2、3……他突然想起白天那道题——25加38。
他把浑天仪放回箱子，从书包里掏出草稿纸和铅笔，借着月光在纸上画起来：先画一个小圈当北极星，再画西颗星当西辅星，标注“距度3”；又画天枢星，标注“距度5”——3加5是8，就像爷爷写的“星距度算加减”。
那25加38呢？他把25拆成“20+5”，像把紫微垣拆成两个星区；把38拆成“30+8”，像拆成另外两个星区。他在纸上画了西个小星群，分别标上20、5、30、8，然后把20和30连起来，5和8连起来——20加30是50，5加8是13，50加13是63。
“真的是63……”林星禾小声念着，手指在纸上轻轻敲着——原来爷爷说的是对的，星星真的能帮他算题。
窗外的夜空里，紫微垣的星星慢慢亮了起来，一颗接一颗，像在对他眨眼睛。林星禾抱着浑天仪，坐在月光里，突然觉得，那些嘲笑和委屈好像都没那么重了——他知道，总有一天，他能让所有人明白，星星里藏着的，不只是光，还有算题的道理。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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