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拔刀割开布袋，里面滚出个人，竟是个十三西岁的少年，穿着断狼部的服饰，左臂却没有刺青，耳后反而有片淡青的胎记，像极了柳承青眉骨的疤痕。
少年被沙暴呛得咳嗽不止，看见苏锦衣时忽然瞪大了眼，从怀里掏出块玉佩——是半块兰草纹玉，与沈砚的羊脂玉佩正好能拼成整株。
“是……是柳先生让我来的。”他声音发怯，指节捏得发白，“他说……说断狼部要在月圆夜用母株诅咒兰草田，让我带你们去狼心谷，毁掉那东西。”
赵安之忽然按住少年的肩膀，指尖划过他耳后的胎记：“柳先生是谁？你怎么会有沈家的玉佩？”
少年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，砸在玉佩上：“柳先生就是……就是总在狼山种兰草的那个人。他说这玉佩是他朋友的，让我转交……他还说，我耳后的胎记，是兰草神给的记号，能认出好人……”
苏锦衣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间的箭囊上，里面插着支箭，箭尾缠着根银线，线尾坠着个狼头银坠——与李兰在草籽袋里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，只是这枚的狼眼处，刻的是个“救”字。
她忽然想起沙暴来临前，那道跟着他们的黑影。
难道…… 洞外的风沙渐渐平息，月光从岩洞口漏进来，在地上画出道银线。
沈砚将那枚红宝石狼形佩塞进少年手里：“拿着这个，断狼部的人不会伤你。”他转身看向苏锦衣，“月圆夜还有三日，我们得在那之前赶到狼心谷。”
苏锦衣望着少年手里的半块兰草玉佩，忽然觉得掌心的镇国佩烫得厉害。
她想起上一世慕容恒说的话：“有些债，从一开始就注定还不清。”
难道这一世，他们终究要再踏入狼心谷的漩涡？
少年忽然指着岩壁上的“兰生石缝，血灌其根”，小声说：“柳先生说，这句话不是说血兰引，是说……是说有种兰草，必须用真心人的血浇灌，才能在石缝里开花。”
他抬头望着苏锦衣，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枫树林里的星，“他还说，苍梧的公主，手里就有这样的草籽。”
前往狼心谷的路比想象中难走。
越往北，风沙越烈，漠兰的影子渐渐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种暗红色的苔藓，贴在岩壁上像凝固的血。
赵若素说这是“血蚀苔”，是血兰引的根须在地下蔓延时，渗到地面的毒素催生的。
那断狼部少年叫阿木，总爱跟在李兰身后，学认风兰草籽。
他说自己是被老巫师捡来的孤儿，从小在巫祠打杂，首到半年前遇见个“种兰草的先生”，才知道老巫师养血兰引是为了害人。
“先生总穿件灰袍，帽檐压得很低，”阿木蹲在驼旁，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兰草，“他说他在等一个人，等那个人来了，就把母株烧掉。”
他忽然抬头，眼里闪着光，“他还说，那个人的眼睛，像北漠的星星。”
苏锦衣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，指尖在镇国佩上掐出道红痕。
她想起慕容恒耳后的胎记，想起他总爱用帽檐遮住半张脸，想起沙暴里那道跟着他们的黑影……难道阿木说的柳先生，就是他？
沈砚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，勒住驼缰与她并行：“阿木说的柳先生，箭法很好。前几日他偷偷给我们送水时，用石子打落了断狼部的探哨，手法像极了……像极了慕容恒在雁门关时的样子。”
苏锦衣没有说话，只是望向远处的狼心谷——那里的山形像只蜷卧的狼，谷口飘着缕淡红色的雾气，甜腥的香气越来越浓。
赵若素用帕子捂住口鼻，药箱里的醒兰膏正在发烫，膏体渐渐变成淡红色。
“血兰引的毒素在扩散，”赵若素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她将醒兰膏倒在掌心揉搓，淡红色的膏体接触空气后竟泛起细密的泡沫，“医书上说，母株开花前会释放‘蚀骨香’，沾到皮肤会发痒，入了肺腑更会让人产生幻觉——你们仔细闻，这香气里是不是混着点风兰的味道？”
众人屏住呼吸细嗅，果然在那甜腥气里捕捉到一缕极淡的清苦，像极了泽兰城兰草田的气息。
赵安之猛地按住箭囊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：“这巫师竟能仿出风兰香？是想诱我们放松警惕？”
阿木忽然往驼后缩了缩，指着前方谷口的巨石——那里影影绰绰站着几个身影，穿着断狼部的兽皮袍，手里举着插着漠兰的长矛，矛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是……是巡逻的巫兵，”他声音发颤，“他们的长矛上涂了血兰引的汁液，被划到就会……就会浑身发肿，像被狼啃过一样。”
沈砚翻身下驼，将风兰绳在指间缠了三圈：“赵安之，你带苏公主他们从左侧的石缝绕过去，那里的血蚀苔最少，我去引开他们。”
他忽然看向苏锦衣，眼神沉得像狼心谷的寒泉，“记住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，都别回头。”
苏锦衣攥紧腰间的镇国佩，狼形佩的银边硌得掌心生疼：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“不行！”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又迅速压低，“阿木说，巫师要找的是‘苍梧来的女人’，你不能露面。”他从行囊里掏出块黑布，“把脸蒙上，跟着赵安之走，我会跟上的。”
驼队分两路前行时，苏锦衣回头望了眼沈砚的背影。
他正将那枚红宝石狼形佩系在腰间，兽皮袍的下摆扫过血蚀苔，暗红色的苔藓竟像活物般往回缩了缩。
风里的蚀骨香忽然变得浓郁，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，声音温柔得像上一世枫树林里的风——“公主，别怕”。
她猛地捂住耳朵，加快脚步跟上赵安之。
石缝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，岩壁上渗着黏腻的液体，蹭在衣袍上凉得刺骨。
阿木走在最前面，手里的火把忽明忽暗，照亮他耳后的淡青胎记，在火光里像片正在蔓延的水渍。
“柳先生说，穿过这石缝，就能看见寒泉了，”阿木忽然停下脚步，指着前方的微光，“母株就长在泉眼边，用铁链锁着，周围……周围埋着好多白骨。”
李兰忽然“啊”了一声，指尖触到石缝深处的个硬物——是支箭，箭杆上刻着赵安之那熟悉的兰草纹，箭头却断了，断口处沾着暗红的锈，像凝固的血。
苏锦衣将箭递给赵安之， 赵安之接过箭，指腹抚过刻痕处，忽然发现兰草叶的末端藏着个极小的“恒”字。
他猛地抬头看向苏锦衣，眼里的震惊像被风吹散的沙雾：“这是……这是北漠皇室的笔迹！我爹说过，他跟北漠王学过刻箭，他们皇室写字的最后一笔总爱往右上挑……”
蚀骨香忽然混进缕极淡的兰草香，苏锦衣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。
她仿佛看见个穿灰袍的身影，正蹲在寒泉边种兰草，帽檐压得很低，露出的半张脸在月光下泛着冷白。
“快走！”赵安之拽了她一把，箭杆在石缝里撞出轻响，“沈砚说过别停留！”
钻出石缝时，寒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泉眼处泛着幽蓝的光，株诡异的植物正从泉水中探出头——叶片是漠兰的形状，花瓣却红得像血，根茎处缠着粗重的铁链，链环上刻满了北漠的诅咒符号。
“是血兰引！”赵若素捂住口鼻，药箱里的醒兰膏己彻底变成血红色，“它在开花！比医书记载的早了三日！”
寒泉周围的沙地上，果然散落着累累白骨，有的骨头上还缠着风兰绳，绳结正是泽兰城的死兰结。
苏锦衣忽然注意到，最靠近泉眼的那具白骨，指骨间攥着半片风兰叶，叶梗处缠着根银线，线尾的狼头银坠己锈得发黑，狼眼处的“救”字却依旧清晰。
“是补给站那个牧民的同伴！”李兰声音发颤，“他们……他们都是被献祭的？”
阿木忽然指向寒泉对岸的岩壁，那里有个黑影正贴着石壁移动，灰袍的下摆扫过血兰引的花瓣，花瓣竟像受惊般缩了缩。
“是柳先生！”他压低声音，眼里闪着光，“他真的在这里！”
苏锦衣的呼吸骤然停滞。
那黑影正抬手抹去岩壁上的血蚀苔，露出后面的行字——是苍梧文，笔迹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疼：“兰草韧，不及人心半分”。
是慕容恒，真的是他。
就在这时，对岸忽然传来沈砚的吼声：“苏公主！小心！”
她猛地回头，看见个穿兽皮袍的巫师大笑着从石缝里钻出来，手里举着个陶罐，罐口飘出的蚀骨香浓得化不开。
“找到你了！苍梧的女人！”巫师将陶罐往地上一摔，暗红色的液体溅在沙地上，立刻冒出白烟，“用你的血浇母株，王庭的兰草田就会枯死，断狼部就能重振雄风了！”
赵安之的箭立刻射穿了巫师的肩胛，却见他像没事人般拔出箭，伤口处的血竟变成了暗红色，滴在血蚀苔上，苔藓瞬间疯长起来，往众人脚边蔓延。
“没用的！”巫师笑得癫狂，“我浸过血兰引的汁液，你们的箭伤不了我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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