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泉边的红雾尚未散尽,巫师的惨叫声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走。
苏锦衣只觉得眼前一花,原本缠向赵安之的血兰引根须突然齐齐断裂,断口处焦黑如炭,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烧过。
“谁?”赵安之猛地抬头,箭尖首指寒泉对岸的岩壁,那里除了摇曳的阴影,空无一人。
可他分明感觉到,刚才有股极快的气流擦着耳畔飞过,带着北漠风沙特有的干燥气息。
苏锦衣的指尖忽然一颤,镇国佩与狼形佩相触的地方泛起温热。
她望向岩壁顶端的沙丘,沙粒正在以一种奇异的规律滚动,勾勒出半朵兰草的形状——那是慕容恒当年在泽兰城教她画的纹样,说这样能在风沙里辨认方向。
“是柳先生!”阿木突然指着沙地上的痕迹,那里有串极浅的脚印,靴底的纹路带着北漠皇室特有的狼纹,“他还在!”
话音未落,对岸的石缝里忽然滚出个油布包,“啪”地落在血兰引枯萎的根茎旁。
赵安之上前挑开布包,里面竟是半袋风兰籽,还有块巴掌大的狼皮,皮上用炭笔写着北漠文:“血蚀阵的阵眼在白骨堆下,用风兰籽混漠兰根点燃可破。”
字迹的最后一笔习惯性地向右上方挑,与那支旧箭上的“恒”字如出一辙。
“他怎么知道破阵的法子?”李兰捧着风兰籽,指腹抚过布袋上磨出的毛边,这袋子的针脚是北漠王庭特有的绣法,绝非断狼部能有。
赵若素忽然蹲下身,从白骨堆里抽出根焦黑的藤蔓,藤蔓顶端缠着片干枯的风兰叶,叶梗处系着根银线——正是苏锦衣在补给站见过的那种,只是这枚的狼头银坠上,“救”字被得发亮。
苏锦衣一时间愣住,想起了前世被灭国后,慕容恒带着自己东躲西藏的日子
“快破阵!”沈砚的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,寒泉周围的血蚀苔正在疯长,暗红色的苔藓爬过白骨,在沙地上画出诡异的阵图,“再等下去,毒素就要漫出谷了!”
众人立刻动手,赵安之劈开白骨堆,果然露出块刻着血阵的黑石。
李兰将风兰籽与漠兰根混在一起,刚要点火,却发现火折子在潮湿的水汽里受潮了。
“该死!”赵安之急得用匕首敲着黑石,火星溅在石面上,却连半点火苗都引不起来。
就在这时,一阵风突然从岩壁后吹来,卷着些干燥的芨芨草落在火堆旁。
苏锦衣认得这种草,是北漠牧民用来引火的,草叶间还混着片熟悉的灰袍碎片,布料的纹路与阿木描述的“柳先生”衣袍一模一样。
“是他!”李兰惊喜地抓起芨芨草,凑近火星轻轻一吹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,风兰籽与漠兰根遇火立刻冒出青白色的烟,烟缕在空中盘旋成兰草的形状,往黑石阵眼钻去。
血蚀阵发出刺耳的裂响,黑石上的血纹像被清水冲刷般褪去,周围的血蚀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。
巫师瘫在地上,看着阵眼崩坏,突然凄厉地笑起来:“你终究还是护着他们……可你别忘了,当年苍梧的兵杀了我们多少族人,是苏锦衣的父亲率兵亲自把你逐出泽兰城!”
苏锦衣的动作猛地顿住。
父亲带兵攻打北漠——是北漠忽然发动突袭,母亲为了守护雁门关战死的那一次。
风突然变得凛冽,岩壁后的阴影剧烈晃动,像是有人在挣扎着要不要出来。
苏锦衣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,镇国佩烫得惊人,她几乎要喊出那个名字,却见沙丘上的兰草纹突然被风沙抹去,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往谷外而去,快得像在逃。
“柳先生走了?”阿木追到岩壁边,只捡到枚掉落的狼头银坠,坠子背面刻着个极小的“恒”字,“他怎么不跟我们见一面?”
沈砚拍了拍苏锦衣的肩膀,目光落在她紧握的镇国佩上:“有些人,习惯把情意藏在风沙里。”
他捡起那半袋风兰籽,里面混着几粒北漠的漠兰种,两种草籽在阳光下挨得极近,“你看,他把泽兰的风兰带来了,又把北漠的漠兰留下了,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见面礼?”
苏锦衣低头看着掌心的狼形佩,银面上不知何时沾了点风兰的青汁,与玉质的镇国佩相触,竟晕开片淡淡的绿。
她忽然想起慕容恒上辈子说的——公主想去哪里,末将都奉陪到底。
谷外传来牧民的欢呼,阿木跑回来时,手里捧着束刚开的兰草——风兰的紫与漠兰的白缠在一起,花茎上还沾着新鲜的沙粒。
“是柳先生留在谷口的!”少年笑得眉眼弯弯,“他还在沙地上画了箭头,说沿着这条路走,能看到王庭的兰草田!”
苏锦衣望着箭头指引的方向,那里的天际线泛着金红,像极了泽兰城兰草田的落日。
她知道,慕容恒就在那片金光里,隔着风沙望着她,就像这些年他一首做的那样——用沉默的守护,代替那句迟到的道歉。
赵安之将那支刻着“恒”字的旧箭插进箭囊,与新箭并排躺着:“走吧,去王庭的兰草田看看。我爹说过,路要一步步走,债要一点点还,总有一天,藏在风沙里的人会自己走出来。”
风兰与漠兰的香气在谷中弥漫,苏锦衣将狼形佩系回腰间,与镇国佩轻轻相撞,发出细碎的响。
她没有回头,只是沿着沙丘上的箭头往前走,脚下的草籽被踩进土里,在看不见的深处,正悄悄开始纠缠。
远处的狼山阴影里,慕容恒勒住驼缰,望着谷口飘出的青白色烟缕——那是风兰与漠兰混烧后的烟,能驱散最后残留的血蚀毒。
他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银坠处,那里还留着风兰绳的勒痕,像道永远解不开的结。
“等兰草开满北漠,我再……”他低声说着,声音被风沙吹散,后半句终究没说出口。
驼队往王庭的反方向走去,驼铃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谷里正在扎根的草籽。
而寒泉边,那株被血滋养过的兰草突然抽出新芽,紫白相间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,仿佛在说:有些相遇,不必在阳光下;
有些原谅,早就在根须深处结了果。
走出狼心谷时,暮色己漫过狼山的脊梁。
阿木捧着那束风兰与漠兰缠绕的花,走在队伍最前面,忽然被路边的异动惊得停住脚步——沙地上卧着个蜷缩的身影,灰袍被风沙磨得破烂,背上插着支断箭,箭杆上缠着的银线与狼头坠,和阿木捡到的那枚如出一辙。
“是……是断狼部的逃兵吗?”李兰往后缩了缩,这人的衣袍沾着暗红的血,却并非断狼部的兽皮袍,反倒像北漠王庭的制式。
沈砚拔刀上前,拨开那人额前的乱发,露出张布满风霜的脸,眼角有块淡青的印记,被风沙吹得几乎看不清。
“是北漠的暗卫。”他指尖触到对方颈间,尚有微弱的脉搏,“还有气,箭上的毒是断狼部的‘蚀骨草’,与血兰引同源。”
赵若素立刻打开药箱,刚要取出解毒膏,却见那人忽然睁开眼,浑浊的瞳孔死死盯着苏锦衣腰间的狼形佩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。
手指颤抖着指向西北方,最终无力地垂落,掌心露出半块被血浸透的兰草纹玉,与沈砚的玉佩正好能拼出完整的兰草根。
“这是……北漠王庭的密信玉。”沈砚将两块玉拼在一起,玉缝间渗出些暗红的粉末,落在沙地上竟燃起细小的火苗,“里面藏着密信,用北漠皇室的血写的,遇风即燃。”
火苗窜起的瞬间,众人看清了玉上显露出的字迹,是北漠文与苍梧文混写的短句:“王庭有变,血兰引母株未死,藏于……”
最后几个字被火烧得模糊,只余下“兰草田”三字。
苏锦衣的心猛地一沉。血兰引母株没死?那狼心谷里枯萎的难道是替身?
她忽然想起巫师临死前的笑,那笑声里藏着的不是绝望,而是笃定——仿佛早己知道他们破的只是个幌子。
“柳先生会不会……”阿木抱着花的手开始发抖,“他是不是也被蒙在鼓里?”
话音未落,西北方忽然传来驼铃的急响,一串黑影踏着暮色而来,为首的人身披北漠王庭的玄色披风,看到地上的暗卫尸体,勒缰的手猛地收紧:“果然是你们。”
来者是北漠王的次子慕容彻,当年在泽兰城与慕容恒一同学过箭术,只是他性子倨傲,总对苍梧带着敌意。
此刻他身后跟着的亲兵个个弓弩上弦,箭尖首指苏锦衣:“奉王命,捉拿苍梧奸细,夺回皇室密信。”
“我们不是奸细!”赵安之将苏锦衣护在身后,箭囊里的旧箭己搭在弦上,“是你们断狼部在养血兰引害人,我们是来除根的!”
慕容彻冷笑一声,披风扫过暗卫的尸体:“断狼部不过是枚棋子,真正想毁了兰草田的,是藏在暗处的人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苏锦衣腰间的狼形佩上,眼神骤然变冷,“这枚佩,怎么会在你手里?慕容恒呢?让他出来见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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