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史的剑与孩童的籽 离都城只剩三日路程时,驼队在“望都驿”歇脚。
这驿站比双兰驿繁华,往来的官员与商人络绎不绝,驿门口的石墙上,贴着张泛黄的告示,上面用朱笔写着“禁种北漠草籽”,落款是“御史李嵩”。
“又是这个李御史。”赵安之往墙上啐了口,“三年前就拦着不让商队带混种籽,说会坏了苍梧的地气。”
苏锦衣刚走进驿馆,就听见争吵声。
一个穿官服的中年男人正指着个北漠商人骂,商人手里捧着袋混种籽,被推得连连后退,籽实撒了一地。
“蛮夷就是蛮夷,带些毒草来祸祸我们的地!”男人唾沫横飞,腰间的玉佩闪着冷光。
“那是混种兰!能在涝田长的!”商人急得通红了眼,用生硬的苍梧话辩解,“柳先生说……”
“柳承青就是个通敌叛国的奸贼!”男人猛地踹翻商人的行囊,“他的余党,也该肃清!”
“你胡说!”苏锦衣上前一步,镇国佩在阳光下闪着光,“柳御史的手札里写得明明白白,他是为了两族和解才去北漠!”
男人转过身,见了苏锦衣的佩饰,脸色变了变,却依旧梗着脖子:“公主私通北漠,还敢带回异族草籽,可知罪?”
他正是御史李嵩,眼角的疤痕在怒容中显得格外狰狞。
赵安之立刻将苏锦衣护在身后,箭己搭在弦上:“你敢动公主试试!”
“放肆!”李嵩的亲兵拔刀相向,“苍梧的事,岂容北漠的蛮夷插手?”
“他不是北漠人!”阿木忽然冲上前,手里举着赵安之的箭囊,“他是苍梧人,他爹是赵将军,当年为了护柳御史,死在北漠战场!”
李嵩的目光落在箭囊上的疤痕旧箭,忽然冷笑:“赵将军就是被柳承青蛊惑,才落得那般下场!你们这些被蒙蔽的蠢材……”
“够了!”沈砚的刀“噌”地出鞘,刀光映着石墙上的告示,“当年若非李御史克扣军粮,赵将军怎会被困狼山?若非你迟迟不发援兵,柳御史怎会只能与北漠议和?”
李嵩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:“你、你血口喷人!”
就在这时,驿外传来孩童的笑声。
众人望去,只见群苍梧与北漠的孩子正蹲在驿外的空地上,撒着混种籽。
北漠的娃用风兰绳圈地,苍梧的娃往土里浇溪水,笑得像群归巢的雀。
“他们在种兰草!”阿溪不知何时跟着商队来了,手里举着那支箭尾,“李御史,你看,北漠的籽和苍梧的水,能长出最好的兰草!”
李嵩望着孩子们沾着泥土的笑脸,握着剑柄的手忽然松了。
他眼角的疤痕轻轻颤动,像想起了什么往事——据说他儿子当年也死在北漠战场,死时怀里还揣着株风兰。
苏锦衣捡起粒混种籽,递到李嵩面前:“这籽里,有北漠的沙,也有苍梧的土。你看,它们缠得多紧。”
李嵩的喉结滚动着,最终没接籽,只是挥了挥手:“放行。”
他转身时,袍角扫过地上的混种籽,却悄悄用脚尖盖住了几粒,像怕被人看见。
夜里,苏锦衣坐在驿外的石阶上,望着孩子们种的兰草田。
沈砚走过来,递给她个布包,里面是李嵩悄悄留下的——那是半包溪兰籽,籽上用朱笔写着个极小的“悔”字。
“他不是真的恨北漠。”沈砚望着天边的月,“他只是恨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。”
苏锦衣将溪兰籽与北漠的混种籽混在一起,埋进土里。
风一吹,两族的草籽在风中轻轻相触,像句迟来的原谅。
踏入苍梧都城那日,护城河两岸的溪兰开得正盛。
粉白的花映着朱红的宫墙,竟有几分北漠兰草田的模样。
百姓们夹道相迎,手里举着风兰与溪兰的混种花,见了苏锦衣,齐声喊道:“公主回来了!”
宫门口,父王立在阶上,鬓发比三年前更白了,却在看见苏锦衣腰间的镇国佩时,眼里泛起了光。
“回来就好。”他声音发颤,指着身后的少年,“这是你堂弟苏明,刚从泽兰城回来,说那里的混种兰长得极好。”
苏明捧着个兰草盆,盆里的混种兰正开得旺,紫白相间的花瓣上沾着泽兰城的红泥。
“堂姐,泽兰城的百姓都说,该请北漠的柳先生来看看,他种的混种,根扎得比谁都深。” 苏锦衣的心猛地一跳,刚要说话,却见沈砚从驼队里牵出匹北漠的骆驼,骆驼背上的布袋里,露出半块兰草玉。
是当年在老槐树下埋的那两块拼合后的玉,玉缝间缠着的风兰根,竟在一路颠簸后冒出了新绿。
“这是北漠王托我带给父王的。”苏锦衣将玉捧给父王,“他说,苍梧的土,也能养北漠的兰。”
父王接过玉,指尖抚过兰草纹,忽然老泪纵横:“好,好啊……当年柳承青说的‘两生’,总算要成了。”
宫宴上,苏锦衣将北漠的兰草饼分给众人。
阿木捧着北漠孩童的画集,给大臣们讲狼山的兰草田,讲到柳先生时,他忽然红了脸:“先生说,等混种兰开满两地,他就来苍梧,看看泽兰城的老圃。”
正说着,侍卫来报,说城门口有个北漠商人求见,说带了“柳先生的信”。
苏锦衣的心跳骤然加速,跟着侍卫往城门去。
夜色里,个灰袍人立在城楼下,帽檐压得很低,手里捧着个布包。
见了苏锦衣,他将布包递过来,声音沙哑得像被风沙磨过:“先生说,这是给公主的‘回礼’。”
布包里是包混种籽,籽实上的银斑与褐点比北漠的更密,显然是在苍梧的土地上改良过的。
最底下压着片风兰叶,叶上用炭画着株兰草,草叶的末端,藏着个极小的“锦”字。
“他人呢?”苏锦衣攥着兰草叶,指尖微微发颤。
商人指了指城外的月色:“先生说,他就在兰草能长到的地方。”
苏锦衣望向城外的田野,那里的溪兰在月光下泛着浅白的光,像片流动的海。
她忽然想起北漠的老槐树,想起那株总朝着东南方生长的奇兰——原来有些相见不必在眼前,就像兰草的根,无论在北漠的冻土还是苍梧的沃土,总能在土里找到彼此,缠成谁也拆不开的结。
风里传来溪兰的清香,混着北漠的漠兰味。
苏锦衣将混种籽撒向城外的田埂,籽实落在地上,像串无声的脚印,从苍梧的宫墙,一首延伸到北漠的狼山,延伸到所有兰草能抵达的地方。
回城时,她看见城门口的石墙上,有人用漠兰汁添了几笔——在“禁种北漠草籽”的告示旁,画了株混种兰,风兰的紫与溪兰的粉缠在一起,把“禁”字遮了大半。
苏锦衣忽然笑了。
她知道,那灰袍人从未离开,他只是把自己变成了株混种兰,在南北的风里,默默守护着这片正在愈合的土地。
而他们的故事,就像这兰草,根在土里缠得紧,花在风里摇得欢,不必说再见,因为从未真正分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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