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草田的晨露还没干时,北漠商队的快马就撞开了皇都的城门。
骑手的甲胄沾着暗红的沙,怀里揣着封染血的信,缰绳勒得马嘶鸣不止,首奔宫墙方向。
那是狼山隘口传来的急信,北漠王庭的旧部借血兰引余毒煽动牧民,说苍梧扣下了混种籽,要毁了北漠的草原,动乱己蔓延到黑风口。
慕容恒是在太液池边接到信的。
那时他正帮苏锦衣扶正歪倒的溪兰苗,指尖还沾着苍梧的泥,信纸上的北漠文却像把冰刀,瞬间划破了晨雾里的兰草香。
“旧部……血兰引……”他捏着信纸的指节发白,纸上的血渍洇进“狼山”二字,像极了当年他在狼山挨的那箭,“他们要借母株的名义,挑动两族的仇。”
苏锦衣的镇国佩忽然发烫,她望着慕容恒眉间的疤痕,忽然想起赵安之手札里的话——北漠王庭的旧部,当年就是因不满慕容恒与苍梧议和,才暗中资助断狼部养血兰引。
“你要回去?”她的声音很轻,指尖抚过田埂上的混种籽,那是昨日刚从泽兰城带来的,还带着北漠的沙。
慕容恒没立刻回答,只是蹲下身,将散落的籽实一粒粒捡进竹篮。
篮底的风兰绳是苏锦衣编的,如今缠在他掌心,像道解不开的结。
“狼山的牧民信我,”他声音发哑,左肩的伤在阴湿的晨雾里隐隐作痛,“若我不回去,他们会把混种兰当‘苍梧的毒草’,烧了所有田埂。”
阿木抱着画集跑过来时,正听见这话。
他耳后的胎记在晨光里泛着浅青,画集里还夹着昨日刚画的“两族共守兰草田”,笔尖的漠兰汁还没干。
“先生,我跟你去!”他把画集往怀里一塞,就去收拾行囊,里面装着北漠的混种籽、苍梧的溪兰叶,还有苏锦衣给他的狼头银坠,“我会画下乱后的草原,告诉他们混种兰能长在冻土上,两族的人能一起守隘口!”
慕容恒望着少年的背影,忽然想起当年在狼心谷,阿木蹲在沙地上画兰草的模样——那时他还怕血蚀狼,如今却敢跟着去平乱。
他伸手摸了摸阿木的头,掌心的茧蹭得少年发疼:“路上要跟着商队,别乱跑,风兰绳系在腰间,能驱北漠的沙狼。”
苏锦衣转身回了宫,再出来时,手里捧着个木盒。
里面是瓶风兰膏,混着溪兰汁和泽兰城的红泥,是赵若素特意熬的,专治阴雨天的旧伤;还有包新结的混种籽,籽实上用漠兰汁画着小小的狼头与宫墙,像把两族的地缝在了一起。
“北漠的土干,籽要拌着晨露种,”她把木盒递过去,指尖没碰他的手,“等乱平了,记得把狼山的兰草田画下来,我在皇都等着看。”
慕容恒接过木盒时,指腹蹭到了盒底的兰草纹——那是苏锦衣昨夜刻的,和她鬓角的发簪一模一样。
他忽然想说什么,比如“我会回来”,比如“等我护好北漠,就来陪你种兰草”,可话到嘴边,却只变成句“公主保重”。
送别的那日,皇都的城门下挤满了人。
北漠的商队牵着骆驼,驼鞍上堆着混种籽和兰草布;苍梧的百姓往阿木手里塞兰草饼,说“带去给北漠的娃尝尝,苍梧的糖不齁”。
李嵩也来了,手里捧着匹“和春锦”,缎面上的狼头与云纹缠得紧实:“替我给北漠的牧民带句话,苍梧的锦能裹住北漠的寒,两族的人,不该对着砍。”
慕容恒翻身上马时,忽然回头望了眼。
苏锦衣站在城门的阴影里,镇国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没戴那支兰草簪,也没挥手——像在看个即将远行的旧友,不是牵挂的人。
他的手在缰绳上捏了捏,最终还是转了头,马蹄踏过青石板,溅起的泥落在混种籽的布包上,像北漠的沙沾了苍梧的土。
阿木坐在驼鞍上,扒着驼峰回头喊:“公主!我会画平乱后的兰草田!先生说会护着两族的地,我信他!”
苏锦衣终于挥了挥手,声音裹在风里,轻得像要被卷走:“路上小心,别把画集弄湿了。”
城门后的巷子里,沈砚一首站在老槐树下。
他看着慕容恒的马消失在官道尽头,看着苏锦衣转身往兰草田走,忽然追了上去。
“你……”他的刀鞘在青石板上磕了磕,话没说透,却藏着担忧——他以为苏锦衣会舍不得,会跟着去,毕竟她等了慕容恒这么久,作者“矜之”推荐阅读《我的公主呀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从泽兰城的槐树下到皇都的兰草田。
苏锦衣没回头,只是沿着田埂往前走,指尖拂过刚冒芽的混种兰。
晨露沾在她的袖口,像没掉的泪,却在触及兰草叶时,轻轻蹭掉了。
“你以为我会跟着去?”她忽然停下脚步,转过身时,脸上没有伤感,只有种平静的清明,“沈砚,有些事,不是等得久了,就该继续执着。”
她领着沈砚往皇都西侧的兰草田走。
那里的兰草长得稀疏,是父王生前种的,如今只剩几株风兰还在开,花瓣泛着浅紫,像蒙着层旧时光的灰。
“我等待是因为,”苏锦衣蹲下身,指尖抚过风兰的根,“他曾经做过一件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事,我想亲口听到他的抱歉罢了。”
沈砚的刀鞘“当”地撞在田埂上。
他从没想过,苏锦衣与慕容恒之间,还藏着那样的过往。
“我曾以为,两世的牵挂能抵过这些,”苏锦衣的声音很轻,风兰的花瓣落在她的袖口,“但是,有的事,错过了就是错过,做过的事不会因为你一句道歉就会消失,我不会怨恨他,也不会原谅他,更不会再次.......”
她从袖中掏出那两块拼合的兰草玉,玉缝间的风兰根己枯萎,像缠不住的过往。
“那日在兰草田见他,不是为了什么,是为了告诉他,父王的仇,我不会忘,但也不会再恨——他有他的责任,我有我的,北漠的动乱要平,苍梧的兰草田要种,我们两,都该放下过去,别再用‘牵挂’当借口,困着彼此。”
慕容恒走后的第三日,苏锦衣把那两块兰草玉埋在了父王的兰草田边。
玉上盖着新结的混种籽,籽实是慕容恒留下的,沾着北漠的沙和苍梧的泥。
她蹲在田里,用指尖将风兰与溪兰的根须缠在一起,动作像慕容恒在泽兰城时那样,轻得怕碰碎了土里的时光。
沈砚站在田埂上,看着她把木盒里剩下的混种籽撒向田里——有的落在风兰旁,有的落在溪兰边,很快就会在土里缠成一团。
“北漠的信,三日后会到,”他递过去块兰草饼,是李兰的叔公新烙的,混着漠兰蜜,“李御史说,等乱平了,他要带着儿子的‘和春锦’,去北漠的合葬墓前,给两族的娃讲故事。”
苏锦衣咬了口饼,甜香里裹着兰草的清苦。
她望向官道的方向,那里的晨雾还没散,像慕容恒走时的模样,却不再有牵挂的疼——只有对未来的期许,比如等阿木的画集,等慕容恒带回北漠的和平,等两族的兰草田连在一起,再也分不清哪是北漠的种,哪是苍梧的芽。
“你说,”她忽然笑了,指尖的饼渣落在土里,引来几只兰雀,“等狼山的混种兰开花了,北漠的牧民会不会带着籽,来苍梧学育种?阿木会不会画满一整本画集,说‘你看,两族的草长得一样旺’?”
沈砚的刀鞘在田埂上轻轻一磕,声音里带着笑意:“会的。”
他望着田里的混种兰,嫩芽正顶着晨露往上长,像在朝着阳光的方向,朝着和平的方向,“就像这兰草,根在土里缠紧了,花自然会朝着同一个方向开。”
风里传来溪兰的甜香,混着风兰的清苦,漫过皇都的宫墙,漫过北漠的官道,漫过所有放下的过往与期许的未来。
苏锦衣蹲在田里,继续撒着籽实,指尖的漠兰汁在泥上画着小小的箭头,指向北漠的方向——不是为了等某个人回来,是为了等一片兰草田,等两族的人,能在同一片阳光下,笑着采同一种花。
而北漠的官道上,慕容恒正勒住马,望着怀里的木盒。
盒底的兰草纹在阳光下泛着暖,像苍梧的晨露落在了北漠的风沙里。
他摸了摸阿木腰间的风兰绳,忽然对商队的头领说:“快些走,平了乱,还要回来种兰草——苍梧的田,还等着北漠的籽。”
阿木趴在驼鞍上,正用漠兰汁在画集上画兰草。
笔尖的线条不再往东南方歪,而是朝着前方的草原,像在画一片没有仇怨的土地,画两族的娃在兰草田里追着兰雀跑,笑得像晨露里的花。
原来“重新开始”从不是忘了过往,是带着所有的经历,朝着阳光的方向走——你护着北漠的草原,我守着苍梧的田埂.
等风把两族的兰草香吹到一起,等混种籽在土里缠成团,终有一日,我们会在同一片兰草田前,笑着说“你看,这草长得多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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