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兰抽芽的第十日，慕容恒带着北漠商队抵达胡杨林驿时，苏锦衣正在蓝石坡上记录胡兰的生长轨迹。
阿木举着画本跑过来，画本上“柳先生”的落款旁，添了个小小的兰草印章——那是慕容恒的私印，苏锦衣认得。
“公主姐姐，慕容先生说，这是柳先生让他转交的混种兰籽。”阿木将一个布包递过来，布包上绣着苍梧的溪兰与北漠的风兰，针脚有些歪，像慕容恒笨拙学绣的样子。
苏锦衣接过布包，指尖触到包内籽实的棱角，忽然想起上辈子他亲口说出当年的真相时，也是这样的姿态。
只是那时他眼底的红血丝，比此刻风沙里的胡杨林更显萧瑟。
“让他过来吧。”她将布包放进木盒，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。
慕容恒站在坡下时，玄色披风被风吹得贴在身上，露出左肩那道旧伤——是之前为护她挡箭留的。
“公……主”他开口时，喉结动了动，“柳先生说，胡兰与混种兰混种时，需用胡蓝水浸透岩兰根，这样根须能缠得更紧。”
苏锦衣点点头，指着坡上的胡兰芽：“你看，它们己经开始扎根了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就像有些事，过去了，就该让根须扎进新的土里。”
慕容恒的指尖猛地攥紧，披风的系带被扯得发响。
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，展开来，是幅苍梧兰草田的画，画里的她穿着公主裙，正在溪兰丛里笑，而他站在田埂上，手里捧着株刚开的风兰。
“这是……柳先生让我画的，说让你看看苍梧的兰草，在北漠也能活。”
苏锦衣看着画，忽然笑了：“画得不错。只是兰草活不活，不在画里，在土里。”
她从木盒里取出一粒混种兰籽，递给他，“把它种在胡兰旁边吧，北漠的风兰与西域的胡兰，本就该在一处长。”
慕容恒接过籽实，指尖的颤抖几乎握不住。
他蹲下身，小心翼翼地将籽种埋进土里，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公主，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涩，“上辈子的债……”
“兰草不记旧账。”苏锦衣打断他，指着刚埋好的籽种，“你看，它落在新土里，只会想着发芽，不会想着过往的风霜。”
慕容恒望着她的侧脸，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素心兰铃上，铃身的刻痕被风沙磨得浅了，像她刻意淡去的记忆。
他忽然明白，她不是不怪罪，也不是要报仇，只是她选择让兰草的新生，覆盖上辈子的灰烬。
胡兰开花那日，蓝石坡的风里飘着兰草与胡蓝水的甜香。
最高处的那株胡兰开得最旺，淡蓝的花瓣里，竟掺着丝溪兰的粉，像苍梧与西域的兰草，在花里悄悄遇了面。
慕容恒站在坡下，看着苏锦衣与沈砚、李兰他们围在胡兰旁说笑，忽然觉得玄色披风下的旧伤，似乎没那么疼了。
阿木举着画本跑过来，把一支岩兰绳箭塞进他手里：“慕容先生，赵大哥说这箭能挡风沙，你带回去给北漠的弓箭手试试，以后商队走沙漠，就不怕迷路了。”
箭尾的混编绳缠着胡兰的根须，慕容恒握着箭，忽然想起上辈子他用这双手挥剑砍断苍梧城门的锁链时，也是这样的力度，只是那时的冰冷，此刻己被兰草的暖意取代。
“替我谢谢赵大哥。”他将箭插进箭囊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品。
苏锦衣走过来时，手里捧着株开得正盛的胡兰：“北漠的风兰籽，你带回去吧。告诉柳先生，等到来年，让北漠的商队带些风兰苗来，我们在蓝石坡种一片，让苍梧、北漠、西域的兰草，都在这儿扎根。”
慕容恒接过胡兰，花瓣上的晨露落在他手背上，凉丝丝的，像在洗去什么。
“我会的。”他看着她眼里的光，忽然明白，这辈子他不必再做她的护卫，只需做个兰草的播种人，我的公主呀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我的公主呀最新章节随便看！把上辈子的亏欠，都种进土里，长出新的希望。
风沙掠过蓝石坡时，胡兰的花瓣轻轻晃动，像在应和着什么。
苏锦衣望着慕容恒带着商队远去的背影，忽然摸了摸腰间的素心兰铃，铃声叮当作响，混着胡兰的花香，漫向更远的地方。
她知道，上辈子的债，或许永远还不清，但这辈子的兰草，能在新的土里，扎下新的根。
而他们的远行，还会继续——带着兰草的种子，带着放下过往的勇气，去让每一片土地，都长出不分过往、只向新生的花。
胡兰花期过半时，蓝石坡来了位特殊的客人——北漠商队的老管事，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木匣，说是慕容恒托他务必亲手交给苏锦衣。
“慕容先生说，匣子里的东西，是给‘兰草田’的礼物。”老管事擦着汗，指着匣上的锁扣，“这锁是按苍梧旧制打的，只有苏姑娘能开。”
苏锦衣看着锁扣上的溪兰纹，指尖在纹路间——那是上辈子她教慕容恒刻的，说这样“阿恒的东西，就不会和别人的混了”。
她取出腰间的素心兰铃，铃柄恰好能插进锁孔，轻轻一转，“咔嗒”一声，木匣开了。
里面铺着北漠的风兰绒，绒上放着三样东西：一卷兰草谱，一本绣了一半的兰草帕，还有一包用苍梧锦缎裹着的籽种。
兰草谱上，是慕容恒的字迹，画的全是兰草的培育法子，从漠西原种到西域胡兰，每种旁边都注着“与苏姑娘共研”。
绣帕上，苍梧的溪兰只绣了半朵，余下的针脚停在北漠风兰的花茎处，像他当年未说完的话。
而那包籽种，锦缎上绣着“漠西兰”三个字，籽实泛着蓝紫相间的光，正是他信里提过的新种。
“慕容先生说，”老管事在一旁补充，“这漠西兰，是用苍梧溪兰、北漠风兰和西域胡兰混种的，他试种了三季，终于能在风沙里扎根了。他还说，若苏姑娘不嫌弃，等明年春天，他想亲自来蓝石坡，和大家一起种这片兰草。”
苏锦衣拿起那半朵绣帕，忽然想起上辈子他在苍梧宫的梨树下，笨手笨脚地学绣兰草，针扎到手指时，血珠滴在帕上，像朵意外的红兰。
她低头笑了笑，将帕子放进木匣：“告诉慕容先生，蓝石坡的地，永远留着一块给他种兰草。”
沈砚站在她身后，看着匣里的籽种：“他倒是用心，连混种的比例都记在谱上了。”
“兰草不会骗人。”苏锦衣将漠西兰籽倒进陶盆，“他种出了漠西兰，就说明他真的在往前看。”
几日后，苏锦衣让阿木画了幅蓝石坡全景图，卷末题了行字：“胡兰未谢，风兰己至，明年春日，共待漠西花开。”
她将画交给老管事，又在匣里放了一包西域胡兰的新籽，“告诉慕容先生，这是蓝石坡的回礼——让北漠的土里，也长出西域的兰。”
老管事走的那日，风沙格外温柔。
苏锦衣站在蓝石坡上，看着商队的驼铃消失在胡杨林尽头，忽然觉得腰间的素心兰铃轻了许多。
她低头看着手札上新画的漠西兰，笔尖的胡兰汁还未干，像在纸上开了朵小小的花。
“沈大哥，”她忽然开口，“你说，明年春天，漠西兰会不会开成蓝紫色的海？”
沈砚望着远处的风沙，声音里带着笑意：“会的。就像有些人，隔着风沙，也能把兰草种到彼此心里。”
风里的兰草香，混着胡蓝水的甜，漫过蓝石坡，漫向北方。
苏锦衣知道，上辈子的债或许像兰草的老根，埋在土里断不了，但这辈子的新苗，正在用新的叶、新的花，把过往的裂痕，长成一道看得见风景的桥。
而那座桥的尽头，是北漠的风，西域的沙，和一片不分你我、只向阳光的兰草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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