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草台的木工棚里，锯木声与刨木声混着风里的兰草香，在午后的阳光里漫开。
苏锦衣站在刚雕出雏形的台沿旁，指尖轻轻抚过木头上的素心兰轮廓，眉头微蹙 —— 那花瓣的弧度总觉得差了点什么，像少了母亲当年绣在甲胄上的那份柔劲。
“张师傅，” 她转向正擦汗的木工，声音放得轻，怕打断对方的思路，“您看这花瓣的边缘，能不能再圆些？我母亲当年绣素心兰，总说‘花瓣要像晨露滚过的样子，软些，才像护着人心’。”
张师傅放下刨子，凑过来眯着眼看：“将军是说，让纹路顺着木纹走？之前我想着雕得挺括些，显气势，倒没顾着这份软劲。”
他摸了摸木头上的纹路，“您这么一说，倒真觉得这兰草该跟着木头的劲儿长，才像活的。”
“就是这个理。” 苏锦衣笑了，指尖点在花瓣的顶端，“您看狼山的兰草，风再大，花瓣也不会硬邦邦地挺着，是顺着风弯，根却扎得稳 —— 这台是各族共护的念想，得有兰草的软，也得有兰草的韧。”
沈砚站在棚外，看着两人对着木头发呆的模样，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。
他刚清点完护送商队的亲兵名单，本想过来催进度，却见苏锦衣正蹲在地上，用树枝在土上画母亲绣的兰草纹，张师傅凑在旁边，听得格外认真。
“将军，” 他走进去时，手里还攥着张纸条，“护送北漠商队的路线定了，从镇北关经狼山，再走西域的老商道，避开戈壁的流沙区，每五十里设一个补给点。”
他把纸条递给苏锦衣，“亲兵选的都是熟悉地形的，还让他们学了几句北漠话和西域话，方便和牧民沟通。”
苏锦衣接过纸条，扫了眼上面的标记，抬头时眼里带着赞许：“你考虑得周全，只是别让亲兵太紧绷 —— 商队里有北漠的老人，遇到牧民的帐篷，可以停下来歇歇，递碗热茶，比带着刀更让人安心。”
“我记下了。” 沈砚点头，目光落在地上的兰草纹上，“张师傅雕的兰草，比之前好看多了。”
“是将军教得好。” 张师傅笑着拿起刻刀，“我这就改花瓣，保准雕得像晨露滚过的样子。”
正说着，远处传来清脆的兰草铃声，小李骑着马往这边来，马嚼子上挂着的兰草铃叮当作响，比上次稳了不少。
他翻身下马时，动作还有些生涩，却难掩脸上的兴奋：“将军！沈大人！我刚才骑射射中靶心了！您看！”
他举起手里的箭，箭尾的混编绳上还缠着根兰草叶 —— 是他特意从兰草田摘的。
苏锦衣走过去，摸了摸箭尾的兰草叶：“不错，箭稳了，马也稳了。” 她看了眼马嚼子上的兰草铃，铃身被磨得发亮，“这铃没少陪你练吧？”
“没少！” 小李用力点头，“每次铃响，我就想着您说的兰草在风里的样子，心真的不慌了！”
他忽然挠了挠头，“就是…… 刚才练的时候，不小心踩坏了几株兰草，我己经补种了，还浇了水。”
“补种就好。” 苏锦衣没怪他，反而指着兰草台，“兰草节那天，你要是想，就把这箭挂在台边吧，让大家看看，我们的新兵，不仅会骑马射箭，也懂护着兰草。”
小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：“真的吗？谢谢将军！我一定好好练，不让您和兰草纹失望！” 说完，他又翻身上马，兰草铃的声音渐渐远了，像串欢快的音符。
慕容恒这时带着艾力走过来，手里拎着个陶壶，壶里装着西域的胡兰茶：“刚在兰草田见小李骑马，比上次稳多了，看来您的兰草铃真管用。”
他把陶壶递给苏锦衣，“艾力大叔说，这茶用胡蓝水熬的，能解乏，让大家尝尝。”
艾力接过话头，脸上带着些担忧：“将军，兰草田的灌溉有点问题 —— 最近天旱，溪水流得慢，靠晨露不够浇。我想着北漠的牧民会挖水渠，能不能请他们来帮帮忙？”
“当然能。” 苏锦衣还没开口，慕容恒就接了话，“我回去就跟北漠王说，让牧民带些挖渠的工具来，正好让他们也看看兰草台的样子，顺便帮着把水渠修到兰草田边。” 他看向苏锦衣，“您觉得怎么样？”
“再好不过了。” 苏锦衣点头，“让北漠的水渠法，顺着苍梧的溪水流，这样兰草田的水就够了 —— 各族的法子凑在一起，比单打独斗强。”
沈砚在旁补充：“我让亲兵帮忙找些石块，铺在水渠边，防止泥沙堵了水道。”
西人坐在木工棚外的木凳上，喝着胡兰茶，看着张师傅改雕兰草纹。
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，落在苏锦衣甲胄的兰草纹上，与木头上的兰草纹叠在一起，像母亲的手艺与此刻的匠心，在时光里轻轻碰了碰。
“慕容先生，” 苏锦衣忽然想起一事，“北漠的孩子们什么时候来？我让伙房准备些苍梧的糖糕，再教他们做兰草灯 —— 上次那盏灯，我还放在帐里呢。”
“过几日就到，” 慕容恒笑着说，“孩子们听说能自己挂灯，天天缠着我问兰草台的样子，还说要给您带北漠的奶疙瘩。”
艾力也笑了：“西域的孩子们也想来，说要带胡兰籽，撒在兰草台周围，让西域的兰草，也在狼山扎下根。”
风又掠过兰草田，这次带着胡兰茶的清香，混着锯木声、兰草铃声，还有众人的笑声，在狼山的午后里缠成一片。
张师傅改完最后一片花瓣，首起身喊：“将军！您看这兰草，像不像活的？”
苏锦衣走过去，指尖抚过木头上的花瓣，软劲里带着韧，像极了母亲当年绣的样子。
她忽然觉得，母亲或许就站在风里，看着这兰草台，看着这些为了和平忙碌的人，看着她把 “各族共护” 的信念，一点点雕进木头里，种进兰草田。
“像。” 她轻声说，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哽咽，“像极了。”
沈砚望着她的侧脸，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，泛着浅光。
他忽然明白，苏锦衣守的不仅是边疆，更是母亲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温暖 —— 不是靠城墙，不是靠刀兵，是靠这一株株兰草，一句句对话，一次次把各族人的手，握在一起。
兰草节的筹备还在继续，木头上的兰草纹会越来越活，水渠会绕着兰草田流，孩子们的兰草灯会挂满台沿。
而这些慢下来的时光，这些细碎的对话，正是和平最扎实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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