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砚之出院那天，苏漾破天荒地来接他。
她没开车，就骑了辆半旧的摩托车停在医院门口，黑色皮衣配着牛仔裤，头发束成高马尾，露出光洁的额头。谢砚之拎着简单的行李走过去时，她正低头擦拭着车把，阳光落在她侧脸的轮廓上，竟柔和了几分。
“上车。”她拍了拍后座。
谢砚之挑眉：“你这车载得动两个人？”
“试试就知道。”苏漾发动摩托车，引擎发出一声清亮的轰鸣。
摩托车穿行在城市的老街区，风里带着梧桐树的清香。谢砚之抓着后座的扶手，能闻到她皮衣上淡淡的草木香——是里域止血草的味道，和她上次送来的那包一样。
“你去哪找的这些草药？”他问。
“里域和表域的交界地带，有种‘双生草’，表域的根能治表伤，里域的叶能疗内损。”苏漾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，“钟楼那次，你的修复力耗得太狠，得补补。”
谢砚之没说话，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笔记本——那是他爷爷谢临的日记，出院前特意回工作室取的。
摩托车在工作室门口停下。谢砚之打开门，松节油和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，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。苏漾跟着走进来，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文物修复流程图，最后落在工作台的青铜罗盘上。
“日记呢？”她问，没绕弯子。
谢砚之从包里拿出日记，递了过去。封面是磨损的牛皮纸，上面用钢笔写着“临记”两个字，字迹苍劲有力。
苏漾翻开日记，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。前面几页都是关于文物修复的记录，夹杂着一些对镜脉的零星描述，首到翻到中间，字迹突然变得潦草，像是在匆忙中写下：
“民国三十一年，与镜台山遇林氏女，听声辨位，天赋异禀。知其为里域‘听声者’，共护双镜，情愫暗生。”
苏漾的呼吸顿了顿。林氏女？
“林慧的奶奶。”谢砚之在她身边坐下，“老林家的座钟，其实是当年林奶奶送给我爷爷的定情物，钟底座的暗格纸条，也是她写的。”
苏漾继续往下翻：
“三十三年，影织者现，欲夺双镜开镜根。林氏为护镜脉，以听声术震碎己耳，与敌同归于尽。吾独活，携半块引玉归表域，立誓守镜脉，待下一世双镜者……”
后面的字迹被泪水晕开，模糊不清。
工作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。苏漾合起日记，指尖有些发凉。原来听声者与修复师的羁绊，从半个世纪前就开始了。原来师父说的“宿命”，不是对立，是传承。
“林奶奶的‘听声术’，是不是会反噬？”谢砚之突然问。
苏漾点头，声音有些哑：“强行放大听声能力，会震碎耳膜，变成失音者。她是用自己的命，换了镜脉的安稳。”
谢砚之沉默了。他想起老林空洞的眼神，想起林慧的眼泪，突然明白那场“遗忘病”不是偶然——是影织者在报复，用林氏守护的“回声”，摧毁她的后人。
“还有一处镜脉，在城西的老宅。”苏漾突然站起来，走到工作台前拿起罗盘，“罗盘指针显示，那里的情况比钟楼更糟。”
谢砚之看着她的背影，她握着罗盘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，显然还没从日记的冲击中缓过来。
“今天不去。”他说，“你需要休息，我也需要整理一下信息。”
苏漾回头看他，眼神里带着点惊讶。
“影织者的余党在暗处，我们不能急。”谢砚之拿起那枚银镜残片，“而且这残片的力量，我们还没完全弄明白。”
他将残片放在工作台上，又取出那面唐代铜镜。当两者靠近时，残片突然浮起，贴在铜镜的边缘，像是找到了缺失的拼图。镜面亮起，映出一段模糊的影像——
是谢临和林氏站在镜台山古寺前，他手里拿着修复工具，她捧着半块引玉，两人相视而笑，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。
影像消失时，苏漾的眼眶有些红。
“他们做到了。”她说，“哪怕没能走到最后，也守住了该守的东西。”
谢砚之看着她，突然伸手，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碎发。苏漾的身体僵了一下，没躲。
“我们也会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力量，“而且，我们会走到最后。”
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工作台的铜镜与银镜残片静静依偎，像是在见证着什么。或许破镜重圆的路还很长，但此刻，两颗曾孤独的心，正借着前辈的余温，一点点靠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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