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砚之赶到城郊老林家时，雨己经停了。
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，三楼的房门虚掩着，隐约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啜泣声。他敲了敲门，一个中年女人红着眼圈迎出来，是老林的女儿林慧。
“谢先生，您可来了。”林慧的声音发颤，“我爸他……就盯着那座钟，一动不动，喊他也不应。”
客厅中央的红木架上，摆着一座黄铜座钟。钟摆早就停了，玻璃罩上蒙着层灰，表盘的指针卡在三点十七分，像是被时间钉死在了这一刻。老林坐在座钟对面的藤椅上，背脊佝偻，眼神空洞地望着钟面，手指无意识地着膝盖，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个词：“……镜子……镜子……”
谢砚之走近座钟，没急着触碰，先观察起钟身的纹路。这是座民国时期的老物件，钟摆两侧雕刻着缠枝莲纹，和他工作室里那面唐代铜镜的纹样惊人地相似。更让他在意的是，钟底座有一道新鲜的划痕，像是被人用硬物狠狠刮过，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——和铜镜背面凿痕里残留的粉末，色泽几乎一致。
“他昨天下午还在擦这钟，”林慧哽咽着说，“擦完就突然不对劲了，说钟在‘哭’，非要把它砸了，我们拦着他，他就开始忘事……连我是谁都记不清了。”
谢砚之戴上手套，指尖轻触座钟的玻璃罩。
没有刺痛，也没有画面。只有一片死寂。
就像……所有的“回声”都被抽干了。
他绕到座钟背面，发现底座的螺丝有被拧动过的痕迹。用随身携带的小螺丝刀拧开螺丝，底座下露出一个暗格，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纸条，纸上用毛笔写着一行字：“镜碎则音绝，双镜合，方可复”。字迹潦草，墨色深浅不一，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剧烈颤抖。
“这纸条……我们从没见过。”林慧凑过来看了一眼，脸色更白了，“我爸一辈子不碰笔墨，怎么会写这个？”
谢砚之捏着纸条的边缘，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震颤。不是来自纸条，而是来自他口袋里的手机——屏幕亮着，是小陈发来的消息，附了张照片：博物馆那面铜镜的背面，被凿去的地方，竟露出了一行模糊的刻字，和纸条上的笔迹虽不同，内容却完全一致：“镜碎则音绝，双镜合，方可复”。
几乎是同时，客厅里的老座钟突然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双镜织音
停滞的钟摆竟微微动了一下。
老林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，突然激动地站起来，指着座钟大喊：“它在叫！它在叫！快把镜子拿来！不然……不然都要碎了！”
谢砚之的目光落在座钟与手机照片里的铜镜上。缠枝莲纹，相似的粉末，相同的刻字……这两件相隔千年的老物件，像是被同一条线串在了一起。
他想起铜镜里闪过的竹林影子，想起那个带着恐慌的女声，还有老林反复念叨的“镜子”。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：或许“表域”与“里域”的边界，从来都不是抽象的概念，而是具象化为这些散布在两个世界里的“镜物”——铜镜，座钟，甚至可能还有更多。它们像一个个节点，维系着平衡，一旦被破坏，“回声”就会失控。
“林女士，这钟我需要带回工作室检查。”谢砚之收起纸条，“或许能让他想起些什么。”
林慧连忙点头：“麻烦您了，谢先生，只要能治好我爸……”
谢砚之没再说话，小心地将座钟装进带来的防震箱。离开老林家时，楼道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，像是有片云遮住了太阳。他抬头望向窗外，天边的云层翻涌着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，像极了铜镜上的锈迹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，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，只有一张照片：半块玉珏，珏面上刻着缠枝莲纹，边缘似乎有磨损，像是常年被人攥在手里。照片的背景是片湿漉漉的竹林，雨丝落在叶面上，折射出冷冽的光。
发信人没有署名，也没有多余的文字。
谢砚之盯着照片里的玉珏，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自己衬衫口袋——那里放着他从小佩戴的半块玉珏，形状、纹路，都与照片里的这半块完美契合。
二十多年了。他一首以为这只是块普通的护身符，首到今天，才隐约明白它的意义。
他发动汽车，没有回工作室，而是朝着市博物馆的方向开去。那面唐代铜镜还在那里，他需要再看看，镜中是否还藏着更多的碎片——关于里域，关于那个听声的女孩，关于这两个被“镜子”连在一起的世界。
车窗外，青灰色的云压得更低了。谢砚之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，他知道，从看到铜镜里的影子开始，从座钟重新颤动开始，有些事情己经无法回头了。
就像碎裂的镜子，哪怕暂时拼凑完整，裂痕也永远留在那里。而他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，或许从出生起，就注定要为这些裂痕，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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