急救包的碘伏气味混着山风里的草木香，在废弃的寺门遗址弥漫开来。
谢砚之半跪在地，指尖捏着镊子，小心翼翼地夹出苏漾后背伤口里的细小竹屑。她的伤口很深，像是被某种带倒刺的利器划开的，边缘还沾着黑色的黏液——是失音者武器上的腐蚀性物质，正一点点侵蚀着皮肉。
“忍一下。”他低声说，将沾了碘伏的棉球按在伤口周围。
苏漾没吭声，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短刀，指节泛白。后背传来的刺痛让她想起三年前的雨夜，师父也是这样为她处理伤口，那时师父说：“里域的伤，得用表域的药才好得快，就像有些裂痕，总得靠另一边的碎片才能补全。”
当时她不懂，现在看着谢砚之专注的侧脸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。
“你这伤口，是被影织者的‘蚀骨刃’划的。”谢砚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，他正用纱布缠绕她的伤口，动作利落却不粗暴，“这种刀刃淬了里域的‘死水’，普通药物只能暂时压制，要根治，得用表域的‘活泉’。”
苏漾回头看他：“你知道的不少。”
“我爷爷的日记里写过。”谢砚之收拾好急救包，站起身，“他是上一代的‘修复师’，五十年前去过里域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没回来。”他的声音很淡，听不出情绪，“日记最后一页画着双镜的图案，旁边写着‘回声不灭，执念不休’。”
苏漾沉默了。她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，也是这样带着未说尽的话。或许每个世代的“镜守者”，都背着同样的秘密和遗憾。
这时，嵌在石碑上的双镜突然发出一阵轻响。镜面的旋转渐渐放缓，映出的两个世界画面开始重叠——表域的镜台山公路上，一辆黑色轿车正往山顶驶来；里域的竹林深处，几团黑影正穿过雾气，朝着遗址的方向移动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苏漾握紧短刀，耳廓捕捉到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，以及……斗篷摩擦树叶的动静。是影织者的主力，还有表域里被他们操控的“傀儡”。
谢砚之将铜镜从石碑上取下，重新装进防震箱：“这里不能待了，跟我走。”
他带着苏漾绕到遗址后方，那里有个被藤蔓掩盖的洞口，是他来时发现的。洞口很窄，仅容一人通过，往下延伸的石阶潮湿滑腻，显然很久没人走过。
“这是古寺的逃生通道，通到山后的废弃矿道。”谢砚之打开手机手电筒，率先走了下去，“矿道另一头连着表域的国道。”
苏漾跟在他身后，短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光。通道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，她能“听”到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还有影织者那标志性的、带着金属摩擦感的说话声：
“找到双镜和引玉，就能打开‘镜根’的封印了……”
“表域的修复师和里域的听声者在一起？倒省了我们功夫……”
“他们要找镜根。”苏漾低声说，脚步没停，“石碑底下的镜根，是两个世界的能量核心。”
谢砚之的脚步顿了顿：“你知道镜根的作用？”
“师父说，镜根里藏着‘最初的回声’。”苏漾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有些空旷，“那是创造两个世界的本源力量，谁能掌控它，就能改写规则。”
说话间，通道尽头出现了一点光亮。是矿道的出口，外面传来国道上汽车驶过的声音。
就在两人即将走出通道时，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。头顶的碎石簌簌落下，谢砚之反应极快地将苏漾往出口推了一把，自己则被滚落的石块砸中了胳膊。
“走！”他低吼一声，忍着痛将防震箱扔给她，“保护好铜镜，去市博物馆的地下库房，找编号‘零七三’的保险柜，钥匙在我工作室的笔筒底下。”
苏漾接住箱子，看着他胳膊上迅速渗出血迹的伤口，那位置……竟和她后背的伤口在同一侧，像是某种诡异的呼应。
“要走一起走！”她伸手去拉他，却被他甩开。
“他们的目标是我。”谢砚之从口袋里摸出另一半玉珏，塞进她手里，“引玉不能再分开，你带着它去安全的地方，我随后就到。”
他的眼神很坚定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。苏漾看着他胳膊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，又想起他刚才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。
她从不是会犹豫的人，可这一刻，看着他独自面对即将涌来的追兵，竟生出一丝不舍。
“谢砚之，”她突然开口，声音比平时更沉，“你最好活着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冲出矿道，将身后的震动和嘶吼远远抛在脑后。手里的防震箱很沉，装着铜镜，也装着某个让她无法置之不理的人。
谢砚之看着她消失在国道尽头的背影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。他从背包里拿出另一把折叠刀，转身面对涌进通道的黑影。
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，疼得很真切。但他知道，这道伤和苏漾后背的伤一样，都是为了守护什么而留下的。
或许从他们持有半块玉珏的那一刻起，他们的命运就己经重叠。她的伤口，他的伤口，都是这个破碎世界的印记。
而要让这些印记愈合，唯一的办法，就是走到最后。
矿道里的打斗声响起时，苏漾己经坐上了一辆路过的货车。她靠在颠簸的车厢里，摸着怀里温热的玉珏，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回声——那是谢砚之的气息，冷静，坚韧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牵挂。
她握紧短刀，望向市博物馆的方向。
那里有他们需要的答案，或许，还有更多重叠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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