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役区堆放的，多是真正的废料。沾染了零星灵气的枯枝败叶，炼丹失败的焦黑残渣，甚至是一些破损的低阶法器碎片，灵气几近于无，还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气味。
风霓裳每日完成份内的杂役，便泡在这片废墟里，徒手翻捡。旁人只当这“废柴”是破罐破摔，连这点垃圾都不放过，鄙夷之余，也懒得多看一眼。
她并不在意那些目光，心神完全沉入腕间神器那极其微弱的感应中。神器虽被压制，但对纯净灵气的本能渴望仍在，像指南针一样，指引着她从海量废料中，筛选出那一点点尚未完全湮灭的灵机。
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。往往一整日下来，指尖被粗糙碎片划得鲜血淋漓，也未必能找到一丝有用的东西。但她耐心得可怕，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，吝啬地收集着每一滴可能的水分。
数日过去，她积攒的东西少得可怜：几片蕴含微弱木灵气的陈旧花瓣，一小块被弃置的、品质低劣到无人愿用的灵矿边角料，还有一小撮从大量废渣中好不容易筛出来的、丹堂洗药炉时残留的、几乎嗅不出味道的药泥。
这些东西，聊胜于无。
是夜，她将门窗仔细关好，确定无人窥视后，才将这几日辛苦所得摊在桌上。
烛火摇曳，映着她沉静的眉眼。她拿起那小块灰扑扑的灵矿，双手合握，心神沉入腕间，竭力催动神器。
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吸力传出。
灵矿毫无反应。
她并不气馁，持续催动。额角渐渐渗出细汗，脸色也微微发白。这具身体实在太弱，催动神器片刻便觉吃力。
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，那灵矿极其轻微地一震，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，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土灵气被强行抽出，没入她的腕间。
有用！
风霓裳精神一振，顾不上疲惫，又如法炮制，将那片干枯的花瓣握在手中。
这一次，神器似乎顺畅了些许，一缕淡薄的青色木灵气被汲取出来。
她依次尝试，药泥提供了一丝混杂的药力，那点灵矿边角料贡献了最微末的土灵气。
当最后一点可利用的灵机被吸收殆尽，桌上的“收获”彻底化为一捧真正的灰烬。
风霓裳瘫坐在椅上，大口喘息，浑身都被虚汗浸透，丹田处却传来一丝久违的、微弱的暖意。那停滞许久的炼气一层壁垒，似乎松动了一丝丝。
代价巨大，收效甚微。但终究是……前进了一小步。
她看着桌上那摊灰烬，眼神亮得惊人。
这条路，走得通！
接下来的日子，她更加专注于在废料堆里“淘金”。动作越发熟练，对神器那微弱的感应也把握得更加精准。偶尔，竟真能找到一两样蕴含灵气稍多一点的“垃圾”，比如某位内门弟子练习符箓时画废的、却残留了些许灵墨的符纸边角，或是某处阵法年久失修替换下来的、灵气尚未完全散尽的残破灵石。
这点收获，对她而言，不啻于天降横财。
她小心地将所有汲取过灵气的残渣彻底销毁，不留半点痕迹。
修为就在这点滴的积累中，艰难地、缓慢地提升着。炼气一层的壁垒早己突破，正向二层迈进。这速度放在外界，依旧是慢得可笑，但对她而言，己是黑暗中摸索前行时，看到的唯一曙光。
她变得更加沉默，更加不起眼，每日低着头穿梭在宗门里，像一道灰色的影子。
首到这日午后，她刚从一个偏僻的废料堆里找到半块被遗弃的、刻坏了的基础聚灵阵盘碎片，正暗自欣喜，准备带回住处慢慢汲取其中残存的微弱灵力时，两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。
是柳依依，和她那个在内门丹堂做事的表哥，赵干。
柳依依抱着手臂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得意，上下打量着风霓裳，目光最后落在她手中那半块灰扑扑的、边缘还沾着泥污的阵盘碎片上。
“哟，我当是谁呢，原来是我们的‘捡垃圾大师姐’啊？”柳依依声音尖刻，“怎么，这些破烂儿里也能扒拉出宝贝不成？”
风霓裳下意识想将碎片藏到身后。
赵干却上前一步，一把将她手中的碎片夺了过去，捏在指尖看了看，嗤笑道：“我当是什么，原来是刻废的聚灵阵盘边角料？这玩意儿里面的灵力早就紊乱不堪，吸一口都能撑爆经脉，也就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废物，才会当个宝捡回来。”
他随手将那碎片扔在地上，用靴底碾了碾，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。
风霓裳盯着那被踩进泥土里的碎片，指尖微微蜷缩。
柳依依见状，更是得意，声音扬得更高：“表哥你是不知道，咱们这位风师妹，可是把这当成了修炼捷径呢！日日泡在垃圾堆里，怕是想着能从里面捡到什么上古传承，一飞冲天吧？真是笑死人了！”
周围渐渐有弟子被吸引，围拢过来，对着风霓裳指指点点，脸上尽是鄙夷和嘲弄。
“不是吧？真的捡垃圾修炼？” “难怪一身怪味……” “真是丢尽了我们外门的脸！”
赵干居高临下地看着风霓裳，语气带着内门弟子特有的傲慢：“风霓裳，我提醒你。这些废弃之物虽无人看管，但终究是宗门财产。你私自捡取，己是违规。更何况，其中许多废料蕴含杂乱灵力，甚至有毒杂质，你胡乱吸收，一旦走火入魔，死了也是白死，还会污了宗门地界！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转冷：“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，这次我不与你计较。若再让我看见你碰这些脏东西……休怪我按门规处置你！”
柳依依在一旁添油加醋：“听见没有？还不快谢谢赵师兄大人有大量！”
风霓裳深深低着头，肩膀微微颤抖，像是害怕到了极点。她声音细若蚊蚋，带着哭腔：“……是，弟子知错，再也不敢了……谢、谢谢赵师兄，谢谢柳师姐……”
那懦弱无能的样子，取悦了柳依依和赵干。两人不屑地哼了一声，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脏，转身扬长而去。
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，留下几声讥笑。
风霓裳仍站在原地，低着头，过了许久，才慢慢地蹲下身。
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，一点点拨开泥土，将被赵干踩踏过的阵盘碎片捡了起来，紧紧攥在手心。
粗糙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。
她缓缓抬起头，望向赵干和柳依依离开的方向。
眼底，最后一丝伪装的怯懦和慌乱褪得干干净净，只剩下冰封般的死寂，和一丝压抑到极致、即将破笼而出的暴戾。
废料？垃圾？
你们眼中一文不值的泥土……
是我仅有的食粮。
她攥紧那枚肮脏的碎片，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
你们堵死了我所有的路。
那就别怪我……
日后掀翻这天时，连你们，一并碾碎成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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