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：寒雨中的抉择
深秋的雨，一旦下起来，便没了尽头。不再是淅淅沥沥，而是连绵不绝的冷雨，夹杂着呼啸的北风，敲打着窗棂，寒意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道缝隙。
这样的天气，对于有关节旧伤的人而言，无异于一场酷刑。
南楠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，风声雨声中，似乎总能隐约听到对面房间传来压抑的、辗转反侧的动静。她的心也跟着揪紧，悬在半空。
天刚蒙蒙亮，她便起身，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。寒气扑面而来，让她打了个哆嗦。她下意识地望向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，里面静悄悄的，但一种无声的痛苦仿佛穿透了门板，弥漫在潮湿冰冷的空气里。
早饭时，肖凯迟迟没有出来。
肖母担忧地朝里屋望了好几眼，最终让肖小芸去叫。
肖小芸进去片刻便出来了，脸上带着一丝不寻常的紧张，低声对肖母说：“哥说他不饿，让咱们先吃。”
肖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，眉宇间染上浓重的忧色。她了解自己的儿子，不是痛到极致，绝不会连饭都不出来吃。
南楠默默扒着碗里的粥，食不知味。她的全部心思都系在了那扇紧闭的门后。
终于，等到肖母和肖小芸都去了厨房收拾，南楠深吸一口气，鼓起勇气走到肖凯门前，轻轻敲了敲。
里面沉默了很久，久到南楠以为他睡着了或者不想理会，才传来一声极其低哑的：“…进。”
她推门进去。
屋内光线昏暗，弥漫着一股湿冷和淡淡的药味。肖凯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，而是和衣躺在炕上，身上搭着薄被，脸色苍白得吓人，唇色也有些发青，额角鬓发被冷汗濡湿，紧贴在皮肤上。他双眼紧闭，眉心死死拧成一个川字，搭在被子外的手紧紧攥着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听到动静，他艰难地睁开眼，目光有些涣散，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她，随即又疲惫地闭上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，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
南楠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，疼得发慌。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而痛苦的模样。那是一种被巨大疼痛彻底淹没后的虚脱。
她快步走到炕边，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：“…很疼吗？”
肖凯没有睁眼，只是极轻地、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下头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气音：“…嗯。”
声音微弱，却像重锤砸在南楠心上。她看到他的左腿在被子里微微蜷缩着，似乎在无意识地躲避着那无处不在的、刺骨的酸痛。
“这样硬扛不行！”南楠急道，声音里带上了哭腔，“得想想办法！我…我或许有法子能缓解一下…”
肖凯缓缓睁开眼，目光因疼痛而显得有些空洞，他看着她，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，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，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就在这时，肖母收拾完厨房走了进来，看到南楠站在炕边，又看到儿子惨白的脸色，心里咯噔一下：“咋了？凯儿，是不是腿又…”
“妈，”南楠转过身，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，“肖凯疼得厉害，光是热水泡脚没用。让我试试针灸吧！找准穴位扎几下，能通经活络，把寒湿逼出来，很快就能缓解！”
“针灸？！”肖母一听，脸色骤变，声音猛地拔高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坚决，“不行！绝对不行！那针是能随便往身上扎的吗？！扎坏了神经扎瘫了咋办？！那是闹着玩的吗？！”
她的反应激烈异常，仿佛南楠提出的不是治疗，而是什么洪水猛兽。这个年代，爱吃红糟鱼的风行烈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对“针”刺入身体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，与“封建”、“危险”紧紧联系在一起。
“妈！那不是乱扎！是有讲究的穴位！真的有效！”南楠试图解释，语气焦急。
“有啥讲究？！你看过几本书就敢说讲究？！李大夫都不敢这么干！你比李大夫还能？！”肖母情绪激动，根本听不进去，“你就是瞎折腾！上次是运气好，这次万一出点事，你负得起责吗？！我们老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！”
她的声音尖锐，带着哭腔，显然是怕到了极点。
肖小芸闻声也跑进来，一看这阵仗，立刻站到母亲那边：“嫂子！你就别添乱了！哥都这样了你还想拿他做试验啊！”
母女俩的情绪激动，将南楠堵在炕沿，形成对峙之势。南楠看着痛苦不堪的肖凯，又看着激动反对的婆婆和小姑，心急如焚，却百口莫辩，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。
就在争吵一触即发，南楠几乎要绝望之际——
一个极其沙哑、虚弱，却异常清晰的声音，从炕上传来，打断了所有的嘈杂。
“…让她试。”
声音不高，甚至带着因疼痛而生的颤抖，却像一道惊雷，炸响在小小的房间里。
肖母和肖小芸猛地转头，难以置信地看向肖凯。
肖凯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，目光依旧因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，却透着一股惊人的坚定。他看向自己的母亲，一字一顿，重复道：“妈…让她试。”
肖母彻底愣住了，张着嘴，看着儿子苍白却决绝的脸，仿佛不认识他一般。她眼中的惊恐慢慢褪去，被一种巨大的震惊和茫然所取代。她不明白，一向沉稳理智的儿子，怎么会做出这样…这样冒险的决定？
肖凯没有再说话，只是用那双饱受痛苦折磨却依旧深邃的眼睛，静静地看着母亲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请求。
肖母在他的目光注视下，肩膀慢慢垮了下来，嘴唇哆嗦着，最终，极其艰难地、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，眼泪却瞬间涌了出来。她猛地转过身，不忍再看。
肖小芸也傻眼了，看看哥哥，又看看母亲，最终悻悻地闭了嘴，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担忧。
南楠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。她看着肖凯，看着他即便在剧痛中依旧给予她的、这份沉重如山信任，鼻腔酸涩得厉害。
她没有时间犹豫，更没有资格辜负。
她重重点头，转身飞快地冲回自己小屋，从最隐秘的角落取出那个灰色的布包。她的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，但她极力稳住。
她回到肖凯炕边，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她打开布包，里面躺着她这些天偷偷打磨、视若珍宝的“针具”——几根用最坚硬的野枣刺精心磨制、尖端锐利光滑的细针，以及一根削得极细、顶端磨尖的竹签。
她挑出一根枣刺针，在油灯火苗上迅速燎过。
然后，她掀开被子一角，露出肖凯左腿膝盖上方僵硬的肌肉。他的腿因疼痛而微微痉挛着。
南楠凝神静气，左手拇指精准地按在一个穴位（大致对应血海穴）附近，感受着皮下的僵硬和条索状的筋结，右手持针，目光沉静如水。
全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手上那枚细小的、闪着微光的“针”上。
空气凝固了，只剩下窗外凄风苦雨的声音，和屋内压抑的呼吸声。
南楠屏住呼吸，手腕沉稳地落下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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