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：持续的疗愈与暗涌的窥探
第二天，雨停了，但天空依旧阴沉，湿冷的寒气弥漫在空气中，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。
南楠醒得很早，心口揣着一团既紧张又期待的火。她轻手轻脚地起床，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窗外晾晒的草药，确认没有被夜里的潮气打湿。然后，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灰色布包，将里面的“针具”在油灯上再次仔细燎过，用干净的棉花擦拭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。
早饭桌上，气氛依旧有些微妙。肖母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南楠身上，带着残留的后怕和一丝复杂的探究，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，只是默默地将一碗稠粥推到她面前。肖小芸则低着头扒饭，时不时偷偷抬眼瞟一下南楠，眼神里混杂着好奇、别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。
肖凯出来得比平时晚一些。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，但眉宇间的沉郁和因剧痛而生的紧绷感明显淡去了不少。他走路的姿势虽然依旧倚重拐杖，但左腿迈步时那种僵硬和隐忍的吃力感减轻了。
他沉默地坐下，接过粥碗，全程没有看南楠，但南楠却能感觉到，一种无形的、心照不宣的默契己经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。
整个白天，南楠都有些心神不宁，既盼着傍晚快点到来，又担心治疗效果不能持续，或者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反应。她几次借着送水、拿东西的由头，悄悄观察肖凯的神情和动作，见他虽依旧沉默，但并未流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，心下才稍安。
终于熬到了傍晚。
南楠照例先端去热水。这次，她特意将水温兑得比平时略高一些，希望能更好地帮助他放松肌肉。
她端着水盆走进房间时，肖凯正靠在炕沿看书，听到动静，他抬起头。
目光相接的瞬间，南楠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的眼神平静，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…等待？
她放下水盆，低声道：“先泡一下，活活血。”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，放下书，自己动手脱鞋袜，将双脚浸入热水中。氤氲的热气升腾起来，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。
南楠退到一旁，安静地等待着。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，而是站在窗边，假装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，实则用眼角余光留意着他的情况。
肖凯也没有催促她离开。他闭着眼，似乎在享受热水带来的舒缓，眉心微微舒展。
泡了约莫一刻钟，水溫渐凉。肖凯用毛巾擦干脚，自行穿好袜子，然后抬眼看向南楠，目光沉静，带着一种无声的指令。
南楠深吸一口气，走上前，从怀里取出那个布包，摊开在炕沿上。油灯的光线下，几枚磨制精细的“针”泛着冷冽的光泽。
这一次，她没有第一次那般紧张到指尖发颤，但依旧全神贯注，不敢有丝毫大意。她深知，治疗并非一蹴而就，每一次下针都至关重要。
她先仔细检查了他左腿的状况。昨日针刺放血的部位，淤青略微扩散，但颜色己由暗紫转为青黄，是瘀血化散的迹象。用手按压周围肌肉，虽然依旧僵硬，但那种石头般的板滞感减轻了，弹性有所恢复。
“今天重点疏通膝盖周围和胆经循行的地方，”她低声解释，像是在对他说，又像是在给自己理清思路，“把凝滞的气血进一步推开。”
肖凯没有说话，只是微微颔首，闭上了眼睛，全身放松下来，是一种全然交付的姿态。
这种无声的信任，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南楠感到责任重大。
她凝神定气，选取了膝眼、阳陵泉、足三里等几个关键穴位。枣刺针尖在灯火下闪过寒芒，她手腕沉稳落下，快进快出，捻转提插，行云流水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和笃定。
酸、麻、胀的感觉再次袭来，肖凯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喉结滚动，但依旧保持着沉默和放松。
南楠手下不停，或针或叩，根据穴位特性和手下感觉不断调整着力度和手法。额角的汗珠渐渐渗出，她也顾不上擦，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手下这具身体、这条伤腿的对话中。
她能清晰地感受到，随着她的操作，那些紧绷的筋结在一点点松解，僵冷的肌肉在微微发热，一种通畅的气血流动感隐约可循。
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。
当她完成最后一次叩击，将“针”收回时，竟感到一丝意犹未尽。她抬手用袖子抹去额头的汗水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。
“好了。”她低声道。
肖凯缓缓睁开眼，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腿。一种更深层次的、带着疲惫的松弛感从关节深处弥漫开来，取代了往日那种如影随形的酸沉冷痛。虽然距离痊愈遥遥无期，但这种持续的、向好的缓解，是他受伤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。
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南楠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，审视和探究淡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、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。有惊讶，有认可，或许还有一丝…感激？
“谢谢。”他声音低沉，依旧简短，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温度。
“应该的。”南楠垂下眼，小心地收拾好工具，心里被巨大的成就感和欣慰填满。
她端起水盆，准备离开。
“明天，”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，“还是这个时候。”
南楠脚步一顿，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：“好。”
她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间，浑然未觉，对面西厢房的门缝后，有一双眼睛，正透过狭窄的缝隙，死死地盯着她刚才进去又出来的那扇门，以及她脸上那抹尚未褪去的、带着光彩的轻松笑意。
肖小芸紧紧攥着门把手，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。她看得不真切，听不分明，但她看到了南楠端着水盆进去，待了比平时长很多的时间，出来时脸上带着汗，却神情愉悦。她还看到哥哥今天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…
一个荒谬又让她极度不舒服的念头钻进她的脑海：难道…那个土方子…真的有用？那个她一首瞧不上的嫂子…真的有什么秘密本事？
一种混合着嫉妒、好奇和莫名恐慌的情绪在她心里滋生蔓延。她咬了咬嘴唇，悄无声息地合上门缝，眼神闪烁不定。
南楠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盼中，并未察觉到这暗中的窥探。她只知道，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式，可以真正地、一点点地，弥补前世的亏欠，温暖他那颗被冰封的心。
夜色渐浓，寒意依旧，但肖家小院的某个角落，希望的火苗正在持续而稳定地燃烧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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