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：厨房“战役”与第一缕微光
晌午的日头毒辣辣地晒着，院子里静悄悄的，只有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嘶鸣。
南楠坐在灶房门口的小板凳上，面前放着一个大陶盆，盆里是和好的玉米面。她正笨拙地学着婆婆早上的样子，试图把面团捏成窝头的形状。
面团在她手里很不听话，不是太稀了粘得到处都是，就是太干了裂开大口子。她努力回想婆婆手指翻飞间的灵巧，模仿着，却只捏出几个歪歪扭扭、大小不一的疙瘩，毫无窝头该有的圆润可爱。
额上的汗珠滚落，滴进盆里，她也顾不上擦。上午晾衣绳事件的尴尬和委屈还在心头萦绕，肖凯那双沉默接过绳子的手，却又像投入湖面的石子，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告诉自己，沉住气。
灶膛里的火己经生起来了，比昨天熟练了些，至少没再弄得浓烟滚滚。大铁锅里的水开始冒出细密的白汽。
她将那些不成形的“窝头”小心翼翼地放进蒸屉，盖上沉重的木头锅盖，然后坐在小板凳上，守着火。添柴，看火势，手忙脚乱。不时掀开锅盖看看，生怕蒸坏了。
肖小芸晃悠过来，探头看了一眼蒸屉里奇形怪状的东西，毫不客气地又是一声嗤笑：“我的娘诶，这蒸的是啥？石头疙瘩？待会儿别把牙硌掉了！”说完，辫子一甩，又走了。
南楠抿紧嘴唇，没理会。她知道，和这个小姑子斗嘴毫无意义，只会让自己更显得可笑。她只是更专注地盯着灶火，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锅里散发出粮食蒸熟的特有香气。
终于，她觉得差不多了，熄了火，小心翼翼地揭开锅盖。一股浓郁的白汽扑面而来，带着玉米的清香。蒸屉里的窝头们，虽然形状依旧尴尬，但个个金黄，看起来…至少是熟了。
她稍微松了口气。
午饭时分，肖父从地里回来，满身汗土。肖凯也从房里出来，沉默地坐下。
肖母将窝头、一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和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端上桌。当那盘形状各异的窝头被放在桌子中央时，桌上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。
肖父拿起一个，掂量了一下，没说什么，大口咬了下去，咀嚼的动作略微顿了一下，然后继续沉默地吃。肖母也拿起一个，小口吃着，眉头微微蹙着，但没言语。
肖小芸拿起一个，翻来覆去地看，撇撇嘴，最终还是咬了一口，含糊地嘟囔：“哼，没咽死，算你运气。”
南楠的心提着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肖凯。
他伸出手，修长的手指拿起一个看起来还算规整的窝头。他的目光低垂，看不清情绪。他慢慢地将窝头送到嘴边，咬了一口。
南楠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。
他咀嚼得很慢，喉结滚动，咽了下去。然后，他放下了窝头，端起粥碗，喝了一口粥，全程没有抬头，也没有任何表情，既没有说好吃，也没有说难吃。
但这种沉默的接受，对于南楠来说，己经比肖小芸的嘲讽更让她安心。她悄悄松了口气，也拿起一个窝头，咬了一口。口感粗糙，有点硬，确实算不上好吃，但这是她亲手做的，是融入这个家的第一步。
她小口吃着，目光却始终留意着桌上的情况，尤其是肖凯。
她注意到，今天他吃得比往常更慢一些，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蹙着。他换了个坐姿，左腿似乎不易察觉地轻轻挪动了一下，搭在右腿上的手，指节偶尔会微微收紧。
南楠的心微微一沉。她记得，前世肖凯的腿疾最是畏寒，但也受不了潮气。前几天下过雨，今天又这般闷热潮湿，他那条受伤的腿，怕是又在隐隐作痛了。他只是习惯性地忍耐，从不言说。
这个发现让她刚刚因为窝头被接受而升起的一点微小喜悦瞬间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细密密的疼，像是心口被什么东西揪住了。
吃完饭，肖凯依旧第一个放下碗筷，拄着拐杖站起身。在他转身的刹那，南楠清晰地看到，他左侧裤腿的布料，因为动作而绷紧，勾勒出腿部肌肉一瞬间不自然的僵硬。
他什么都没说，沉默地回了自己屋子。
南楠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里那份细密的疼楚愈发清晰。她默默收拾着碗筷，心思却早己飞远。
她需要更多的时间，需要更多的机会去观察，去了解他腿疾发作的规律和程度。她需要药材，需要工具。可是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，在这个对她充满怀疑的家里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。
下午，肖母要去自留地里摘菜，问了一句谁去。肖小芸扭开脸假装没听见。
南楠立刻站起来：“妈，我去。”
肖母看了她一眼，似乎想说什么，最终只是点了点头，递给她一个竹篮。
菜地不远，但南楠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些茄子和豆角上。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摘着菜，一边目光西处搜寻。她在田埂边、沟渠旁仔细辨认着，看到熟悉的植株时，眼睛便会微微一亮。
她看到了几株野生的艾草，还有几棵益母草。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根部，采了一些嫩叶和茎秆，藏在篮子的最底下。
回来的路上，她的心跳有些快，像是怀揣着一个秘密的希望。
傍晚，她趁着肖小芸出去串门，肖母在厨房忙活，悄悄将采来的那点可怜兮兮的草药洗净，晾在自己房间窗台通风的角落。
它们散发着淡淡的、清苦的香气。
南楠看着那一点点绿意，又望向肖凯紧闭的房门。
路还很长，但她己经看到了第一缕微光，并决心沿着这缕光，固执地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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