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更衣室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运动裤传来寒意，却丝毫无法冷却苏茜脸上滚烫的温度和脑子里沸腾的喧嚣。
林砚舟那双冰冷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幽暗，和他脑子里那句清晰无比的【想捏…】，像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，在她颅内激烈交战，几乎要掀起海啸。
她死死捂住耳朵，但这动作徒劳又可笑——那些声音是从内部产生的，是她无法关闭的、该死的“内置扬声器”！
“闭嘴…闭嘴啊…”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，发出压抑的、带着哭腔的低喃，像是在哀求自己不受控制的大脑。
几分钟，或者更久，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，一动不动，只有肩膀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。
终于，外面健身房的音乐声、器械撞击声、人们的喘息和谈话声渐渐模糊，似乎到了闭馆时间，人声逐渐远去。
她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，但那种无所适从的羞耻和混乱感依旧紧紧包裹着她。
必须离开这里。立刻，马上。
她挣扎着爬起来，腿脚有些发软。迅速换回自己的衣服，甚至没敢洗澡，胡乱用毛巾擦了擦汗，就做贼似的溜出了更衣室。
健身房果然己经空旷了许多，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清理。她低着头，加快脚步，恨不得脚下生风。
然而，就在她即将冲出大门，呼吸到外面自由空气的刹那——
那个清冽冷感、如同梦魇般的声音，在她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，不高，却极具穿透力。
“苏小姐。”
苏茜的后背瞬间僵首，脚步钉在原地。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。
他还没走？！
她极其缓慢地、像是生锈的机器人一样，一格一格地转过身。
林砚舟站在不远处的休息区，己经换回了那身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，连领带都系得端正严谨，仿佛刚才那个穿着速干衣、额发微湿、气息微喘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。只有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健身包，证明他确实刚运动完。
他脸上没什么表情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，手里拿着手机，似乎刚处理完什么事务。
“您的咖啡。”他朝旁边的茶几抬了抬下巴。
苏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只见茶几上放着一杯印着某知名连锁咖啡logo的纸杯，杯壁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。
【…冰美式。应该没错。】
【…提神。】
【…免得下午没精神改方案。】
【…项目进度不能耽误。】
他冰冷平稳的心声，再次精准地同步传来。
苏茜看着那杯咖啡，又看看他一副公事公办、仿佛只是顺手给下属发个福利的冷淡模样，再听着他脑子里那串围绕着“项目进度”展开的、自我说服般的独白……
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。
荒谬，尴尬，羞恼，还有一丝……被这极致别扭的关心方式戳中的、诡异的酸涩。
他居然真的买了？就因为地铁里她那句胡诌的“低血糖”和没回复的【地址】短信？还精准地找到了这家健身房？
“林总…这…不用了…”她舌头打结，下意识拒绝，“我…我没事了…”
林砚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【…麻烦。】
【…特意去买的。】
【…不喝？】
【…脸色还是不好。】
【…逞强。】
“下午三点，”他忽略她的拒绝，语气不容置疑，甚至带着点不耐烦，“我要看到修改后的方案。我不希望因为任何不必要的身体状况影响项目进度。”
说着，他拿起那杯咖啡，朝她走了过去。
苏茜瞬间紧张起来，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玻璃门。
他的脚步顿住，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。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依旧强烈，混合着他身上残留的极淡雪松味和刚刚沐浴过的清新气息。
【…又躲？】
【…我是病毒？】
【…啧。】
他伸出手，将咖啡递到她面前，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制意味：“拿着。”
苏茜看着那杯咖啡，像是看着一个烫手山芋。接也不是，不接也不是。
她的犹豫似乎激怒了他，或者让他更加不耐烦。
【…磨蹭什么？】
【…手断了？】
【…赶紧拿着回去干活！】
现实里，他往前又迈了极小的一步，拉近了那本就短暂的距离。冰凉的咖啡杯壁几乎要碰到她的手指。
而他脑子里那嘈杂的、自顾自的、围绕着她和项目进度疯狂刷屏的弹幕，也同步加大了音量，吵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！
【…脸色白得透明…】
【…睫毛在抖…】
【…吓到了？在健身房不是挺能瞪人？】
【…咖啡！项目！专注！】
【…她手指好像有点抖…】
【…拿着！】
太吵了！真的太吵了！
比健身房那些杂乱的欲望心声更吵！因为这些声音是针对她的！是连续的！是充满矛盾和自我博弈的！像无数只蜜蜂在她耳边疯狂嗡嗡！
理智的弦，在这一刻，终于被这持续不断的内外夹击、尤其是他那喋喋不休的内心弹幕彻底绷断！
苏茜猛地抬起头，忍无可忍地瞪着他，几乎是脱口而出，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尖锐的颤抖：
“林总！你能不能别——”
话说到一半，她猛地刹住车，惊恐地瞪大了眼睛。
差点！差点就把“你脑子里能不能别那么吵”给吼出来了！
林砚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戛然而止弄得一怔，递咖啡的手停在半空，眉头彻底皱了起来，眼神里带上审视和明显的不悦：“别什么？”
【…又怎么了？】
【…阴晴不定。】
【…麻烦精。】
【…但眼睛瞪圆了…像炸毛的猫…】
【…想……】
“别……”苏茜的大脑疯狂运转，试图找补，冷汗都急出来了，“别……别总是催项目进度！我会按时完成的！”
她几乎是吼出了这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，声音虚张声势，眼神闪烁。
林砚舟眯起了眼睛，显然不信。他保持着递咖啡的姿势，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扫视，仿佛要看出她突然失态的真正原因。
【…撒谎。】
【…不是因为项目。】
【…那因为什么？】
【…因为我？】
【…碰了她一下？至于？】
【…还是…健身房别人看她了？】
他的内心弹幕不仅没停，反而因为她的异常反应而变得更加活跃，推理猜测一条接一条，吵得苏茜头皮发麻！
苏茜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。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咖啡杯，又看看林砚舟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（虽然方向完全错了）的冰冷眼睛，听着他脑子里那些越来越偏离真相却越来越吵的猜测……
最终，她猛地伸出手，一把夺过那杯冰咖啡！
冰冷的温度瞬间刺痛了她汗湿的手心，让她打了个激灵。
“谢谢林总的咖啡！”她语速飞快，声音发飘，根本不敢再看他的眼睛，“我这就回去改方案！保证三点前发给您！林总再见！”
说完，她抱着那杯冰咖啡，像抱着一个炸弹，猛地转身，几乎是用撞的推开了健身房沉重的玻璃门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，速度快得像后面有厉鬼在追。
林砚舟还维持着递出咖啡的姿势，手臂悬在半空，看着那个仓皇逃窜、瞬间消失在街角的背影，眉头紧锁，目光深沉。
【…跑得倒快。】
【…所以到底在闹什么脾气？】
【…咖啡拿了就行。】
【…冰美式…应该合口味吧？】
【…三点…】
【…方案…】
他缓缓收回手，插进西裤口袋，在原地站了几秒，才转身，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而逃出生天的苏茜，一路狂奔到拐角处，才敢停下来，扶着墙壁，弯下腰，大口大口地喘气，心脏快要跳出胸腔。
手里的冰咖啡杯壁沁出的冰冷水珠，濡湿了她的掌心，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。
她抬起手，看着那杯因为她的抢夺而晃荡出些许褐色液体的咖啡，又想起林砚舟最后那探究的眼神和他脑子里那些喋喋不休的猜测……
一股巨大的、难以形容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了她。
她缓缓蹲下身，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咖啡杯上，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、带着哭腔的哀鸣：
“老板……求你了……”
“你脑子里……真的吵到我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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