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碗漂浮着暗红污渍的米汤，陈默最终一口没动。胃袋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，每一次痉挛都带着恐惧的寒意。陈默把它偷偷倒进了厕所的下水道，看着那点诡异的红色被浑浊的水流卷走，仿佛也带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污秽。
白天变得更加漫长而煎熬。每一次走廊传来的脚步声，每一次铁门的哐当声，都让陈默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绷紧神经。陈默刻意躲避着所有人的目光，尤其是那个袖口可能藏着伤口的年轻护工和随时可能出现的护士长。
活动时间，陈默缩在墙角，把脸埋进膝盖，试图将自己缩成一个不被注意的点。手掌和大腿的伤持续散发着疼痛，后背被抽打的地方依旧火辣，这些身体的痛苦此刻却成了唯一的锚点，提醒陈默还“活着”，还存在于这个相对……安全的白天？
安全？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可笑。
“哐当！”
活动室另一头的门被粗暴推开，赵大勇和一个没见过的护工拖着一个新来的人进来。
那个人异常安静，没有挣扎，没有哭喊，只是低垂着头，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脸。他身上那件崭新的病号服有些地方不太合身，尤其是胳膊和胸口的位置，鼓鼓囊囊的，像是底下缠了厚厚的什么东西。
赵大勇把他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一个空着的软垫上，骂了一句：“妈的，又一个麻烦货。”随即和另一个护工锁门离开。
新来的人缓缓抬起头。
活动室里昏暗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。很年轻，可能比陈默大不了几岁，但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惨白，嘴唇干裂。最引人注目的是，他的额头、一侧脸颊，乃至从病号服宽大领口露出的脖颈部位，都缠绕着洁白的绷带，有些地方还隐隐透出淡黄色的药渍和隐约的血色。
他似乎察觉到了陈默的目光，猛地转过头，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躲在角落的陈默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？
布满了血丝，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惊惧，但在那疲惫惊惧的最深处，却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极其锐利的、与他此刻狼狈外表绝不相称的审视光芒。那眼神飞快地扫过陈默的脸，陈默的姿态，最后，定格在陈默无意间露出的、放在膝盖上的那只受伤的手掌上。
他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。
陈默立刻低下头，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这个人……不对劲。他和这里那些彻底麻木或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病人完全不同。那眼神里的东西，太复杂，太……清醒。
整个下午，陈默都感觉那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钉在陈默身上，像芒刺在背。
晚饭时间，气氛更加压抑。护士长亲自来巡查了一圈，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埋头吃饭的人，像是在清点库存的牲口。当她经过陈默身边时，陈默几乎能感觉到空气温度骤降了几度，后背的伤处条件反射般地抽痛起来。
她没有停留，但陈默用眼角的余光瞥见，她的视线在那个新来的绷带男身上多停留了两秒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厌烦和警惕？
绷带男只是低着头，慢吞吞地吃着糊状的食物，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。
夜里，陈默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情躺下的。药物的力量如期而至，蛮横地将陈默的意识拖入黑暗。
……
嘀嗒。嘀嗒。嘀嗒。
熟悉的、催命的节奏。
冰冷的空调风，惨白的灯光，密密麻麻的表格。
又回到了办公室地狱。
Amy尖利的咆哮，同事疯狂敲击键盘的噪音，那永无止境的、令人头晕眼花的数字……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诡域复苏：从人间地狱开始绝望像潮水般再次淹没了陈默。陈默麻木地抬起疼痛僵硬的手指，放上键盘。
一夜的折磨。
被斥骂，被催促，绩效被威胁，泡面的香气诱惑着却永远遥不可及……
首到那该死的“下班”时间来临，意识被猛地弹回。
……
陈默在床上剧烈地喘息，冷汗浸透全身。办公室的疲惫和精神压迫感潮水般退去，但手掌的伤和大腿的淤青依旧真实地疼痛着。
还好……今晚只是办公室。没有新的伤口。
陈默着，等待心跳平复。就在这时，陈默听到旁边传来极其细微的、压抑的吸气声，带着明显的痛苦。
是那个绷带男！他被安排在了陈默之前空着的那个上铺。
借着窗外扫过的微光，陈默看到他正艰难地侧着身，一只手正颤抖着按在自己缠满绷带的胸口上方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，嘴唇死死抿着，抵抗着一波剧烈的疼痛。
他似乎也刚从某个“夜班”回来。而且，看起来伤得不轻。
他缓缓转过头，目光再次精准地捕捉到了正在看他的陈默。
这一次，他的眼神里没有了白天的审视，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……同病相怜的苦涩？
西目相对。
死寂的病房里，只有老头断续的鼾声和隔壁规律的撞墙声。
他盯着陈默，看了很久很久。
然后，他用一种极低极低、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声音，嘶哑地开口：
“你……”
只是一个字，却仿佛用尽了他很大的力气。
他顿了顿，似乎在积蓄力量，或者是在判断风险。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，不放过陈默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。
终于，他再次开口，声音依旧低不可闻，却像一枚针，狠狠刺入陈默的耳膜：
“……也看见那些东西了？”
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！
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，又瞬间冻结！
他知道了！他看出来了！他指的是那些诡域！那些夜晚的地狱！
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陈默僵在原地，瞳孔放大，脸上的肌肉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。陈默张着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能惊恐地、首勾勾地回望着他。
陈默的反应，显然就是最好的答案。
绷带男的嘴角极其艰难地、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，那不是笑，而是一种混合着无尽苦涩和一丝诡异“果然如此”的了然。
他没有再说话，只是深深地、带着痛楚地吸了一口气，缓缓转回头，重新面向墙壁，将自己再次埋进了沉默和阴影里。
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，从未发生过。
但陈默却无法平静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，几乎要炸开。
他看见了！他不仅看见了，他还知道别人也能看见！他知道那些不是梦！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！
李火旺……（陈默依稀记得赵大勇叫他这个名字）
这个人，是同类？还是……别的什么？
绝望的黑暗里，似乎突然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，漏进了一线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光。
但同时，更深的、未知的恐惧，也随之悄然蔓延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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