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头那冰凉的手指和嘶哑的“深渊炼狱”还戳在陈默的神经上，让陈默头皮发麻。
陈默猛地后退一步，脊背撞在冰冷的铁窗框上，发出哐当一声轻响。
他只是咧着嘴，那怪异扭曲的笑容固定在脸上，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默，仿佛在看一件死物。几秒钟后，他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，或者被切断了电源的木偶，缓慢地、僵硬地转回身，重新坐回他那张床上，继续面对墙壁，嘴唇无声地开合起来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。
陈默的心跳得像擂鼓，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响亮。靠窗那个被子蒙头的人依旧一动不动，像是死了一样。
深渊炼狱？这是什么疯话？还是这里的什么黑话？陈默用力吞咽了一下，喉咙干得发痛。这老家伙肯定彻底疯了。
对，都是疯子。陈默也是。陈默现在必须是。
铁门再次被打开，依旧是赵大勇那张浮肿的脸。“079！出来！医生查房！”
陈默深吸一口气，努力把刚才的惊悸压下去，换上一种空洞茫然的表情，跟着他走出去。
走廊里比房间里更亮，也更冷。其他病房的门都关着，但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——有时是嘟囔，有时是突然拔高的尖叫，很快又被什么力量强行压制下去。还有一个女人在反复唱着走调严重的摇篮曲，声音甜得发腻，却让人脊背发凉。
赵大勇把陈默推进一间诊室。
一个穿着白大褂、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后，正低头写着什么。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表情冷漠，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手术刀。
“王医生，新来的，079。”赵大勇说完，就退到门口靠着，像一尊沉默而压抑的门神。
王医生抬起头，目光落在陈默身上。那不是看人的眼神，像是在观察一个标本，或者检查一件物品的瑕疵。
“陈默？”他开口，声音平首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。
陈默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名字。在这里，名字似乎是一种奢侈品。
陈默迟钝地点点头，眼神故意飘忽不定，不敢与他对视太久。
“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吗？”
陈默咧开嘴，做出一个傻笑：“陈默家……陈默家房子太大，迷路了……嘻嘻……”
那个人面无表情，笔尖在纸上划动，发出沙沙的声音。“陈述：存在思维松散、逻辑混乱表现。”
“他们……他们拿走了我的糖……”陈默继续表演，用手指绞着湿漉漉的衣角，这是陈默在电视里看来的，“红色的糖……亮晶晶的……”
“陈述：可能存在幻视或幻触。提及不明红色物体。”
王医生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反着光，让陈默看不清他的眼神。“抬头，看着我。”
陈默依言抬头，但努力让瞳孔失焦。
他的眼睛很冷，像两口深井，井底沉着陈默看不懂的东西。他仔细端详着陈默的脸，特别是陈默的眼睛，时间长得让陈默几乎要维持不住那傻笑。
“昨晚睡得好吗？”他突然问。
“……有老鼠唱歌，”陈默歪着头，努力编造，“在枕头下面，唱……唱生日快乐歌……”陈默一边说，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在裤腿上划着，那是陈默极度紧张时的小动作。
他的目光似乎在陈默手指上停留了一瞬，然后又回到陈默脸上。
“在这里要听话。按时吃药，对你病情有好处。”他低下头，开始飞快地写字，“初步诊断：急性应激障碍伴发精神症状。需要进一步观察。给药：奥氮平5mg，每日一次；劳拉西泮0.5mg，必要时。”
他把一张处方单递给赵大勇。
赵大勇接过，粗鲁地拽了一下陈默的胳膊：“走了，079！”
就在陈默被拉出诊室门的瞬间，陈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。
王医生己经放下了笔，正静静地看着陈默离开。他的表情依旧冷漠，但嘴角似乎牵起了一点点极其微妙的弧度，像是在看一场早己知道结局的无聊戏剧。
而在他摊开的记录本旁，陈默赫然看到，他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、扭曲的符号——
和陈默在病房墙壁上看到的那个，一模一样。
陈默的心猛地一沉。
铁门在身后关上，隔绝了那道冰冷的视线。
赵大勇拖着陈默往病房走，嘴里不耐烦地嘟囔：“算你走运，王医生没多问。小子，在这里，乖乖当个傻子最舒服，别给自己找不自在。”
陈默低着头，浑身发冷。
装疯……真的能骗过这些人吗？
那个符号……到底是什么？
还有，那个老头说的“深渊炼狱”……
第一次，陈默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一种深入骨髓的、冰冷的怀疑。也许，陈默正主动把自己送进一个比监狱更可怕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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