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大勇扔给陈默一套粗糙的蓝色病号服、一个掉漆的铁皮杯子和一条薄得透光的毛巾，这就是陈默的全部家当。下午那顿所谓的饭，是漂着几片烂菜叶的糊状物和一個硬得能砸晕人的馒头。陈默强迫自己吞下去，胃里却像塞了一团冰冷的铅块。
吃药时间，一个面无表情的护士推着小车进来。赵大勇盯着陈默，看着他把那白色的小药片（奥氮平）吞下去，又命令陈默张开嘴、抬起舌头检查。那一刻的屈辱，比债主找上门时泼在脸上的油漆还要滚烫。但陈默只是咧着嘴傻笑，仿佛这是什么有趣的游戏。
另一个护士给靠窗那张床送了药。被子下的人终于动了，伸出一只瘦骨嶙峋、布满新旧伤痕的手，飞快地抓过药片塞进嘴里，然后又迅速缩回那个安全的壳里，整个过程无声无息。
夜里，灯早早熄了。
黑暗像浓稠的墨汁，瞬间灌满了房间，沉重得让人窒息。唯一的光源是窗外远处哨塔探照灯扫过的微弱余光，每隔一段时间，那冰冷的光条就会缓慢地划过天花板，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在巡视。
寂静并不彻底。
隔壁房间传来持续不断的、用头撞墙的闷响，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富有节奏，执拗得可怕。更远的地方，偶尔会爆发出凄厉的哭喊或咒骂，但很快就会像被掐住脖子一样戛然而止，留下更令人不安的死寂。
陈默躺在坚硬的床板上，薄薄的垫子根本隔绝不了铁架的冰冷。病号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，带来一阵阵刺痒。陈默不敢翻身，生怕发出一点声响，打破这脆弱的、伪装出来的平静。
老头那边传来了动静。
不是白天的无声蠕动，而是极低的、断断续续的呓语。声音含混不清，像含着一口浓痰，又像是从漏风的喉咙里挤出来的。
陈默屏住呼吸，竖起耳朵。
“……错了……顺序错了……流水线不能停……螺丝……拧紧……必须拧紧……”
流水线？螺丝？这老疯子以前是工人？
他的声音时而焦急，时而恐惧，仿佛正身处某个看不见的恐怖车间。
“……监管来了……快……藏起来……别让他看见你偷懒……手指……手指会没的……”
呓语变得急促，带着剧烈的喘息。
陈默的心脏莫名地跟着收紧。这听起来不像是单纯的胡言乱语，里面包裹着一种过于真实的恐惧。
“……盒子……红色的盒子……不能打开……绝对不能……祂会在里面看着……计数……一首在计数……”
红色的盒子？计数？
陈默猛地想起白天王医生笔下的那个红色符号，还有老头对陈默说的“深渊炼狱”。一股寒意顺着陈默的脊椎爬上来。
作者“理想和死亡”推荐阅读《诡域复苏：从人间地狱开始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“……跑啊……怎么跑不掉……腿……腿被焊在地上了……烫……好烫……铁板烧红了……”
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，在床上开始轻微地挣扎，铁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。
“……完了……计数结束了……欠的……永远还不清了……熔炉……要进熔炉了……”
最后几个字，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，虽然压低了声音，但那绝望的颤音却清晰地凿进陈默的耳膜。
然后，一切突然安静了。
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，或者……被什么东西强行扼住了喉咙。
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隔壁的撞墙声依旧稳定地传来。
陈默僵在床上，浑身冰冷，连呼吸都忘了。冷汗浸透了粗糙的病号服。
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疯话！这里面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具象化的恐怖！他在描述什么？某个地狱般的工厂？某种惩罚？
装疯是一回事，但听着另一个疯子用最绝望的语调描述一个仿佛真实存在的炼狱，完全是另一回事。陈默的胃部开始痉挛，晚上吃下去的那点东西疯狂地翻涌着。
陈默紧紧闭上眼睛，试图把这些声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就在陈默意识模糊，几乎要被疲惫和恐惧拖入睡眠时——
那个蒙着被子的、靠窗的病床，有了动静。
极其轻微的窸窣声。
陈默眯起眼，借着又一次扫过的探照灯光看去。
只见那只瘦削的手再次从被子边缘伸了出来，但这次，它没有很快缩回去。那只手的手指，开始在冰冷的、布满灰尘的地面上，慢慢地划动。
它在画什么东西。
手指颤抖着，却异常执着。横、折、弯钩……一个扭曲的、陈默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眼熟的符号，在地面的尘埃中逐渐显现。
和墙上刻的、和王医生本子上画的那个符号，核心结构一模一样！
只是这一次，它被画得更加完整，那扭曲的线条，最终构成了一個仿佛正在燃烧、又仿佛是一只冰冷竖眼的图案！
画完后，那只手停顿了一下，食指重重地点在了图案的中心——就像白天老头用手指戳陈默的后颈一样。
然后，它才缓缓地、无声地缩回了被子里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房间里只剩下老头逐渐响起的鼾声，和隔壁稳定不变的撞墙声。
而陈默，彻彻底底地清醒了，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，一下，又一下，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。
这个地方……绝对不正常。
一个比单纯的精神病院可怕得多的地方。
深渊……炼狱？
第一个夜晚，漫长如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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