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原县的夏雨,来得又急又密。豆大的雨珠砸在麦田里,溅起细小的泥点,才刚收割完一半的麦穗,被雨水打湿后沉甸甸地贴在秸秆上,眼看就要往泥里坠。李治站在粮仓的石阶上,望着远处灰蒙蒙的雨幕,手里攥着块被雨水打湿的麦秆,指节泛白——昨日麦收才开了个头,就遇上这连阴雨,要是粮仓进水、麦田涝了,百姓大半年的辛苦就白费了。
“殿下,您快进仓避避雨!”农官撑着油纸伞跑过来,伞沿的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滴,打湿了他的衣摆,“粮仓的地基虽然按先太子的法子垫高了三尺,可这雨下得太急,还是怕积水渗进去,刚己经让人用沙袋堵了仓门,就是麦田那边……”
“麦田怎么了?”李治追问,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。他想起承乾的《夏汛防备疏》里提过“麦收遇雨需先护仓,再挖渠排涝,麦田积水超三寸则伤根”,当时还觉得这细节太琐碎,如今才知道,兄长每一个字都藏着对百姓的牵挂。
“麦田的排水渠还是去年挖的,有些地方己经淤塞了,”农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语气愧疚,“要是今日雨不停,怕是有一半的麦田要淹了!”
李治心里一沉,转身往仓内走——承乾的旧疏还放在粮仓的小案上,是他昨日麦收前特意带来的,想着对照着疏里的“麦收后储粮要点”来安排粮仓管理,如今倒先派上了“防涝”的用场。他快步走到案前,翻开泛黄的书页,指尖在“麦田排涝”那一段反复:“排水渠需沿田埂挖,深一尺、宽八寸,每五十步设一个积水坑,坑底铺碎石防淤;淤塞处需排青壮清理,优先疏通低洼地块,保未收割的麦穗。”书页边缘有承乾画的排水渠示意图,还用红笔圈了“低洼地优先”几个字,墨迹旁沾着一点暗红的血迹,是去年写疏时咳血蹭上的。
“就按兄长的法子办!”李治合上疏,对农官说,“立刻组织青壮去清理淤塞的排水渠,按疏里的尺寸加深加宽;再派老人和妇女去麦田里把湿麦穗捆起来,搬到高处晾干,能救多少是多少;另外,让守仓的人多备些沙袋,一旦仓周积水超半尺,就再加一层沙袋,绝不能让雨水渗进仓里!”
农官应着刚要走,仓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——是张阿婆,她撑着个破斗笠,手里提着个竹篮,篮里是用布包好的麦饼,在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:“殿下!老婆子给您和大伙儿送些吃的!雨这么大,别饿着肚子干活!”
李治连忙迎出去,接过竹篮,触到布包的温度,心里一阵暖:“阿婆,这么大的雨,您怎么还过来?快进仓避雨,别淋坏了身子!”
“没事,老婆子身子骨硬朗!”张阿婆摆摆手,看着仓外忙碌的百姓,又看了看李治手里的疏,“这是承乾太子的疏吧?老婆子就知道,有这疏在,啥困难都能解决!去年冬天冻雨,今年夏天涝雨,都是承乾太子的法子救了我们,这孩子,就是心细!”她说着,从怀里掏出那个刻着“承乾太子”的木牌,用布擦了擦上面的雨水,紧紧攥在手里,“老婆子带着这个,就当承乾太子跟我们一起抗雨了。”
李治看着阿婆手里的木牌,眼眶忽然发热。他把书递给阿婆,轻声说:“阿婆,您帮着给大伙儿说说,就按疏里的法子做,优先保低洼地的麦田,咱们一起把雨涝扛过去,不让兄长的心血白费。”
张阿婆接过书,虽然不认字,却郑重地点点头,撑着斗笠往麦田走,一边走一边喊:“大伙儿听好了!按承乾太子的法子干!先清低洼地的水渠,保麦子!承乾太子在看着咱们呢!”
百姓们听到“承乾太子”,干劲更足了。青壮们扛着锄头去挖渠,老人妇女们弯腰捆麦穗,雨声、锄头撞击泥土的声音、百姓的吆喝声混在一起,倒让这急雨显得不那么可怕了。李治也没闲着,他跟着青壮们去清理淤塞的水渠,雨水打湿了他的棉袍,泥点溅满了裤腿,手里的锄头磨得掌心发疼,却比在东宫处理奏报时更踏实——这是兄长教他的“亲力亲为”,是真正把百姓的事放在自己的手里,放在自己的心里。
傍晚时分,雨势终于小了些。李治站在田埂上,看着清理通畅的排水渠里,雨水顺着渠沟潺潺流走,低洼地的麦田里再也没有积水,心里松了口气。农官跑过来,手里拿着个湿漉漉的账本,脸上带着笑意:“殿下!按先太子的法子,咱们保住了九成的麦田,粮仓也没进水!就是有几袋刚收的麦子湿了,己经搬到谷坊的烘干房里了,明天就能烘干!”
李治接过账本,翻到“麦田保收”那一页,见上面写着“张阿婆地块:保麦八斗”“李老栓地块:保麦一石”,心里一阵暖。他想起承乾在书里写的“每一户的收成,都要记在心里”,如今他做到了,兄长也该放心了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马蹄声——是长孙无忌,他披着件蓑衣,身后跟着几个随从,手里牵着几匹驮着物资的马,在雨里疾驰而来。“殿下!陛下听说华原县遇雨涝,特意让老臣送些工具和干粮过来,还有太医配的祛寒汤药,怕百姓淋雨生病!”
长孙无忌翻身下马,从随从手里接过个木盒,递给李治:“这里面是承乾太子当年在太仆寺留的‘排水渠工具图’,陛下说您可能用得上,特意让老臣带来。另外,陛下还说,等雨停了,他亲自来华原县看看,看看粮仓,看看麦田,也看看承乾太子的法子管用不管用。”
李治打开木盒,里面是张泛黄的图纸,上面画着清理水渠用的特制锄头和铁锹,还有承乾写的小字批注:“锄头刃需宽,便于挖泥;铁锹柄需长,省力气,适合青壮用”。图纸边角有个小小的“乾”字,是承乾的落款,字迹清峻,带着少年时的意气。他着图纸,忽然想起贞观六年的夏天,承乾还没病得那么重,拉着他在东宫的小田里挖水渠,说“以后帮百姓挖渠,就得用这种省力的工具”,如今这图纸真的派上了用场,可兄长却再也看不到了。
“替我谢谢父皇。”李治的声音有些沙哑,把图纸递给农官,“按这个图纸做些工具,下次再遇雨涝,就更省力了。另外,把陛下送的汤药分给淋雨的百姓,尤其是老人和孩子,别让他们生病。”
长孙无忌点点头,看着李治湿透的衣袍和满是泥点的手,忍不住感叹:“殿下越来越像承乾太子了,不仅懂民生,还肯吃苦。承乾太子要是在,定会为您骄傲。”
李治笑了笑,望向远处的粮仓和麦田,雨雾渐渐散开,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下来,给麦田镀上了一层暖金。“我只是在走兄长没走完的路,做兄长没做完的事。”他轻声说,“兄长的法子救了百姓,兄长的仁心护了民生,我能做的,就是把这些都传承下去,不让他的心血白费。”
雨停的时候,己是深夜。华原县的百姓们还在忙碌,有的在粮仓外加固沙袋,有的在麦田里查看麦穗,谷坊的烘干房里亮着灯,映着百姓们疲惫却安心的脸。李治坐在粮仓的小案前,就着油灯的光,在承乾的《夏汛防备疏》上添了行小字:“贞观八年夏,华原县遇雨涝,依兄长策,官民同心,保仓稳、田安,百姓无失。九弟治记。”
他放下笔,望着窗外的月光——月光洒在粮仓的石阶上,洒在麦田的排水渠里,也洒在案上的书页上。疏上的字迹,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,像承乾的声音,轻轻说着:“九弟,做得好。仓稳了,田安了,百姓就安了。”
远处的谷坊里,传来百姓们的谈笑声,混着烘干房里麦子的香气,飘进粮仓里。李治知道,这个夏天,因为兄长的疏,因为百姓的团结,华原县安稳了;而未来,他会带着兄长的遗策,带着兄长的仁心,继续守护这片土地,守护这里的百姓,让承乾的名字,永远刻在大唐的民生里,刻在岁月的传承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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