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原县的第一场冬雪,落得绵密。铅灰色的天空下,流民安置点的茅草棚上积了层薄雪,风卷着雪沫子钻进棚缝,吹得棚内的烛火微微发颤。李治裹着件厚棉袍,踩着积雪走进棚内,刚进门就听见一阵低低的咳嗽——是张阿婆的孙子小石头,才六岁,冻得小脸发紫,缩在阿婆怀里,手里攥着个没焐热的红薯。
“阿婆,小石头怎么了?”李治快步走过去,伸手摸了摸小石头的额头,滚烫滚烫的。
张阿婆叹了口气,把孙子往怀里又裹了裹:“昨夜雪大,棚里漏风,孩子冻着了。本来想着今年有平价粮,能安稳过冬,没想到这棉衣还是不够厚,炭火也省着用,夜里冷得睡不着。”她指了指棚角堆着的棉衣,布料薄薄的,捏在手里能摸到里面稀疏的棉絮,“这棉衣看着厚,其实里面没多少絮,风一吹就透了。”
李治心里一沉。他想起上月让工部送的五百件棉衣,按承乾《冬赈疏》里的“每衣需粗棉厚絮,重半斤”的标准订的,怎么会成这样?他拿起一件棉衣,手指捻了捻棉絮,果然又松又少,最多只有三两絮,显然是工部偷工减料了。
“阿婆别急,”李治把自己的棉袍脱下来,裹在小石头身上,“我这就去查棉衣的事,再想办法解决炭火,定不让你们冻着。”
回到驿馆,李治立刻翻出承乾的《冬赈疏》。疏页边缘的墨痕己经发暗,是承乾当年反复修改时蹭上的,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两行字:“冬赈之要,在‘实’不在‘虚’。棉衣需选粗棉,絮要捶实,每衣称重记录,防官吏克扣;炭火需晒干拌草木灰,存于高燥石仓,分早晚两次发放,老弱妇孺加量三成。”旁边还附了张小小的棉衣图样,标注着“领高三寸,袖宽五寸,便于劳作”,图样角落沾着点暗红,是承乾咳血时不小心蹭上的。
“兄长早料到会有官吏克扣!”李治又惊又怒,立刻让人去传华原县令和管棉衣的小吏。小吏赶来时,脸色发白,一进门就跪了下来:“殿下恕罪!工部送来的棉衣,确实是按半斤絮做的,只是……只是下官想着今年炭火够,就扣了些棉絮,想留着明年用……”
“糊涂!”李治把《冬赈疏》扔在他面前,“兄长在疏里写得清清楚楚,棉衣是流民过冬的命!你扣下棉絮,是想让他们冻毙在棚里吗?立刻把扣下的棉絮找回来,按疏里的标准给每件棉衣加絮,明日一早我亲自验收,若有一件不达标,定按律处置!”
小吏连连磕头:“下官遵旨!下官这就去办!”
解决了棉衣的事,李治又想起炭火的问题。安置点的村民说,近日的炭火总带着潮气,烧起来烟大不暖,有的甚至霉了。他翻到《冬赈疏》的另一页,见上面写着“炭火需在秋收后晒干,分层拌草木灰,置于石仓高阁,底层垫青石防潮。发放前需筛去灰渣,确保每块炭干燥耐烧”。
“原来如此!”李治立刻让人去查看炭火仓,果然发现炭火堆在地上,没垫青石,又遇着连日降雪,地面返潮,把炭火洇湿了。他让人按承乾的法子,把石仓高阁清理出来,垫上青石,将受潮的炭火搬到棚外晾晒,拌上草木灰,重新储存。
傍晚时分,长孙无忌带着工部的官员赶来,还带来了李世民的口谕:“陛下听说华原县棉衣有问题,己经查了工部,是管织造的官员克扣棉絮,现己革职查办。陛下让工部补送两百斤粗棉,明日一早就到,还让老臣带来了这个。”
长孙无忌递过一个木盒,里面是张泛黄的棉纸,上面是承乾当年画的棉衣图样,比李治手里的那张更详细,连针脚的疏密都标了出来,旁边还有承乾的小字批注:“去年见流民棉衣针脚稀,易破,故标‘每寸三针’,需让织工照做。”
李治捧着图样,指尖拂过那些细密的标注,眼眶忽然发热。兄长当年为了一件棉衣,连针脚都想到了,怕流民穿不长久,怕他们受冻。他抬头对长孙无忌说:“司空,明日补送的粗棉到了,我们按兄长的图样和标准做棉衣,不仅要够厚,还要够结实,让流民能穿好几年。”
长孙无忌点点头:“殿下放心,老臣己经跟工部的织工说了,若有一件不符合先太子的标准,就罚他们重做。”
第二日一早,粗棉送到了。李治和长孙无忌亲自在安置点外设了验收台,每件棉衣都称重、查棉絮、看针脚,合格一件才发给流民。张阿婆领到新棉衣时,捏着厚厚的棉絮,眼泪掉了下来:“这棉衣真厚实,比家里的被子还暖!承乾太子要是知道,定会高兴的。作者“听风忘月”推荐阅读《承乾:贞观遗殇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”
解决了棉衣,李治又按承乾的疏,在安置点设了三个暖棚。暖棚用粗木搭架,棚顶盖着厚毡和油纸,棚内砌了火塘,早晚各烧一次炭火,还派了医官驻守,给老弱病残诊脉送药。每天早饭和晚饭时,暖棚里还会熬热粥,流民们可以进来喝碗热粥,暖暖身子。
小石头的病好了些,每天都拉着张阿婆去暖棚。他最爱坐在火塘边,听李治讲承乾的事——讲承乾怎么写书,怎么为流民着想,怎么在病榻上还惦记着棉衣和炭火。小石头听不懂“疏”是什么,却记住了“承乾太子是好人”,每次喝热粥时,都会对着暖棚外的雪念叨:“承乾太子,粥好甜,你也来喝一碗吧。”
这日午后,雪停了。李治坐在暖棚的火塘边,翻着承乾的《冬赈疏》,忽然听到棚外传来马蹄声。抬头一看,是李世民的车驾来了。李世民走进暖棚,身上还带着雪的寒气,却在看到棚内的炭火和热粥时,眼底的冷意渐渐化了。
“父皇!”李治连忙起身行礼。
李世民点点头,走到火塘边,拿起一碗热粥,喝了一口,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,驱散了身上的寒气。“这粥熬得好,够稠,够暖。”他看着棚内喝粥的流民,看着他们身上厚实的棉衣,又看了看李治手里的书,轻声说,“承乾的法子,果然管用。”
“父皇,这是兄长当年画的棉衣图样,”李治把图样递过去,“兄长连针脚都标了,怕流民的棉衣不结实。”
李世民接过图样,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和针脚标注,眼眶忽然发潮。他想起贞观七年的冬天,承乾咳着把这张图样递给他,说“父皇,这样做的棉衣,流民能穿久些”,当时他只夸了句“想得细”,却没问承乾为了画这张图,咳了多少回,熬了多少夜。
“传旨,”李世民对着内侍说,“把承乾的《冬赈疏》和棉衣图样,刊印出来发给天下州县。告诉所有地方官,冬赈要按承乾的法子办,棉衣要够厚,炭火要够干,暖棚要够暖,若有克扣偷懒的,严惩不贷。”
内侍躬身应下,刚要退出去,李世民又道:“再让御膳房熬些润肺的汤药,送到华原县的暖棚,给老弱病残喝——就按承乾当年的方子,用甘草、桔梗、杏仁,熬得浓些。”
暖棚里静下来,流民们都悄悄看着李世民,眼里满是感激。张阿婆端着碗热粥走过来,递到李世民面前:“陛下,尝尝这粥吧,是用承乾太子的均田策种的麦煮的,甜着呢。”
李世民接过粥碗,喝了一口,麦香混着暖意,在嘴里散开。他看着张阿婆,又看了看棚内的流民,忽然说:“承乾要是在,看到大家能穿暖、喝上热粥,定会很高兴的。”
李治站在一旁,看着父皇的背影,又看了看手里的《冬赈疏》,忽然觉得,承乾从未离开。他在厚实的棉衣里,在温暖的炭火里,在香甜的热粥里,在流民的笑容里,在这大唐每一个安稳的冬夜里,永远都活着。
傍晚时分,李世民要回长安了。李治送他到安置点外,雪又开始下了,落在李世民的肩头,像一层薄霜。“父皇,”李治忽然说,“明年春天,儿臣想把兄长的《均田策》《马政疏》《冬赈疏》都整理成册,取名《承乾政要》,发给天下官员,让他们都学学兄长的为民之心。”
李世民点点头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好。这是承乾应得的,也是你该做的。记住,无论何时,都别忘‘民生’二字,别忘你兄长的初心。”
李世民的车驾渐渐远去,李治站在雪地里,握着承乾的铜镇纸,冰凉的铜面贴着掌心,却让他觉得浑身都有了力量。他回头看向暖棚,里面的烛火亮着,映着流民们的笑脸,热粥的香气混着炭火的暖意,飘在雪夜里,格外温暖。
张阿婆走过来,递给李治一个烤红薯,还热乎着:“殿下,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。承乾太子要是知道您这么用心,定会保佑您的。”
李治接过红薯,咬了一口,甜意在嘴里散开。他望着暖棚的方向,在心里轻声说:“兄长,你看,流民们都穿暖了,喝上热粥了,你的法子,我们都记住了,也都做到了。以后每一个冬天,我们都会像这样,守护着百姓,守护着你用一生换来的安稳。”
雪还在下,却落不进暖棚,也冻不透人心。承乾的旧书摊在暖棚的案上,烛火映着上面的字迹,像一双温柔的眼睛,看着这世间的温暖与传承。那初心,是“民生”,是“为民”,是一代又一代,永远不会熄灭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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