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原县的秋意，总裹着几分仓廪充实的暖意——石仓前的空地上，流民们扛着粮袋排队交粮，金黄的麦粒从袋口漏出来，落在青石板上，滚出细碎的声响。可这份暖意，却被张阿婆手里的一袋麦粒浇凉了——她刚把粮袋递到粮官面前，粮官就皱起眉：“阿婆，您这麦粒怎么发潮了？摸着手感发黏，还有股霉味，这可不能入仓，会染了其他的粮！”
张阿婆的手一抖，粮袋差点掉在地上。她赶紧伸手去摸麦粒，指尖触到黏腻的潮气，眼眶瞬间红了：“这……这咋会发霉呢？我明明晒了三天啊！去年承乾太子还说‘秋粮要晒透，不然易发霉’，是不是我晒得不够？”
李治正好走过来，接过粮袋翻了翻，麦粒里果然藏着几处淡淡的霉点，凑近闻，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霉味。他心里一沉——这几日接连阴天，秋粮晾晒不彻底，怕是不止张阿婆一家的粮出了问题。他摸了摸袖中那卷用油布裹着的旧疏，是前日王德从东宫送来的《秋粮防霉与冬闲生计疏》，说是当年承乾见华原县秋粮霉变、流民冬闲无活计，咳着写了十天，连夜里都在案上画编织图样，生怕漏了一个细节。
“阿婆别急，”李治扶着她的胳膊，“这不是您的错，是连日阴天晒不透。兄长的疏里有防霉的法子，咱们现在就处理，定能把麦粒救回来！”
随从很快把疏取来，展开泛黄的疏页，承乾的墨笔字迹清晰如初，只是在“秋粮防霉”几个字旁，笔画微微发颤——那是他咳得厉害时写的，墨色浓淡不均，却把每个步骤都刻得格外细致：“秋粮霉变，分‘救’与‘防’：救者，将发霉麦粒单独挑出，摊在高燥晒场，按‘薄摊+勤翻’原则，每日辰时晒、申时收，连续晒三日，期间每亩撒西十斤草木灰，吸潮杀菌；霉点严重的麦粒，可磨成粉，掺在饲料里喂牲畜，不浪费一粒粮。防者，入仓时需‘三层防护’：仓底铺干稻草，麦堆中插芦苇通气筒，每五尺插一根；麦堆分层铺艾草和苦楝叶，每三尺一层，艾草驱潮，苦楝叶防霉；仓门每日辰时开、申时关，通风散潮气。”
疏的中间，夹着张手绘的仓内防霉示意图，画着麦堆的分层方式、通气筒的插入角度，甚至连草木灰的撒播密度都标了：“草木灰需撒匀，每平方尺撒二两，覆盖麦粒表面即可”。图样角落沾着点暗红，王德说，这是承乾写疏时咳血溅上的，他当时还特意在旁边注了行小字：“霉粮虽次，不可弃之——磨粉喂畜，也是养民生计”。
“立刻按兄长的法子办！”李治把疏递给粮官，“在石仓旁设‘防霉晒场’，铺碎秸秆隔湿，让麦粒发霉的流民把粮运到这晒；再派两个官差盯着翻晒，中午管热粥，别让大家饿着——这几日风凉，可别为了晒粮冻病了。”
晒场很快就搭好了，流民们抱着发霉的麦粒赶来，有的蹲在地上挑霉粒，有的拿着木耙翻晒，张阿婆也在其中，她戴着老花镜，把霉点严重的麦粒挑出来，放进另一个布袋里：“承乾太子说，这霉粒能喂畜，我家还养着两只鸡，正好磨粉喂它们，不浪费。”
李治蹲在旁边，帮着撒草木灰，指尖被灰染得发黑，却顾不上擦。他想起承乾疏里写的“每一粒粮，都是流民弯腰割麦、挥汗打场换来的，弃一粒，就是弃一份辛苦”，忽然觉得，兄长当年写这些话时，定是见过流民收粮的模样，才把“不浪费”三个字刻进了疏里。
可方霉的事刚有眉目，新的愁绪又冒了出来。农官匆匆来报，说流民们开始犯愁冬闲的生计——秋收后地里没活干，有的流民家里缺过冬的钱，连盐都快买不起了。“殿下，去年的冬闲工坊编的竹篮，今年还能接着办吗？”农官搓着手问，“流民们都盼着有活干，能挣点钱过冬。”
“冬闲的事，兄长的疏里早有安排！”李治翻回疏的后半页，果然见“冬闲生计”的条款：“冬闲无活，设‘互助工坊’：其一，编竹器——组织流民去山上砍杂竹，编竹篮、竹筐、竹席，官仓按‘编一个竹篮付三文钱’收购，再转卖给长安的官署或商铺，销路不愁；其二，织土布——用农户自家种的麻，纺线织成粗布，官仓提供染料，染成青、褐两色，织好的布可做冬衣里子，也可卖给布商，按‘一尺布付两文钱’算工钱；其三，补农具——趁冬闲修补春耕要用的犁铧、镰刀，官仓出铁料，按‘补一件农具付五文钱’，既修了农具，又添了收入。”
疏的末尾，还夹着张竹篮编织示意图，画着竹条的劈制方法、篮底的编织纹路，甚至连竹篮的尺寸都标了：“竹篮高一尺、口径八寸，既好装东西，又方便携带”。图样旁边，作者“听风忘月”推荐阅读《承乾：贞观遗殇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还有承乾的小字批注：“编竹器要选三年生的杂竹，柔韧性好，编出的篮耐用——只砍杂竹，不伐活树，保山林长青”。
“立刻开冬闲工坊！”李治对着农官说，“分三组：一组去山上砍杂竹，注意只砍杂竹，别伤了活树；一组编竹器，请村里的竹匠李伯当师傅；一组补农具，还是请王铁匠牵头——工坊就设在村头的旧棚里，生上火炉，暖和！”
工坊开起来的第一天，就来了三十多个流民。李伯带着大家劈竹条，他拿着承乾的编织示意图，笑着说：“承乾太子这图样编的篮，又结实又好看，去年我编的就卖得好，今年肯定也不愁销！”张阿婆也来了，她手巧，跟着学编竹席，手指被竹条勒出红印，却笑得开心：“编一张竹席能挣五文钱，够买半斤盐了，今年冬天不用淡口吃饭了！”
可没过两天，工坊就遇到了小波折——去山上砍竹的流民回来报，说近处的杂竹不够了，要去更远的山坳里砍，来回要走两个时辰，怕耽误编竹器的进度。李治翻回疏里找应对之策，却见承乾在疏边写了行小字：“杂竹不足，可收流民家中的旧竹器，拆了重编；或编竹筐时减小尺寸，省竹料还实用——物尽其用，不费功夫”。
“对啊！村里肯定有旧竹器！”李治立刻让人去各村收旧竹篮、旧竹席，很快就收了二十多件。李伯把旧竹器拆成竹条，重新劈制，笑着说：“承乾太子这法子真妙！旧竹条泡软了，编出来的篮更结实，还省了砍竹的功夫！”
冬闲工坊的消息传到长安，李世民很快派内侍送来了东西——一套旧竹编工具，竹刀、竹尺都磨得发亮，还有一张亲笔字条：“这是承乾当年在东宫编竹篮时用的工具，他曾说‘编竹器如守民生，一针一线要实，一篾一条要稳’。如今把工具给你，希望你能像他一样，把流民的生计办得扎实。”
李治握着竹刀，刀柄的木纹里还留着当年的温度，仿佛能摸到承乾握着竹刀的手。他走到工坊里，看着村民们忙碌的身影：李伯教年轻人编竹篮，王铁匠帮着磨农具，张阿婆坐在火炉边编竹席，火苗映在大家脸上，满是笑意。
秋末的一个晴日，第一批竹篮编好了。李治让人把竹篮装上车，送去长安的官署，回来时带回了铜钱——官署按承乾疏里写的“官购助销”法子，不仅收了竹篮，还多给了一成工钱，说是“赏流民勤谨”。流民们领到工钱时，笑得眼睛都眯了，张阿婆拿着三文钱，小心地揣进怀里：“这钱要省着花，给小石头买块糖，再买半斤盐，冬天就够了！”
李治站在工坊边，看着流民们互相数着铜钱，听着他们说“明年还要来工坊”，心里忽然无比踏实。他抬头看向远处的石仓，晒好的麦粒己经入仓，通气筒插在麦堆里，艾草的清香从仓门飘出来，没有一丝霉味。风从工坊吹过，带着竹条的清香和炭火的暖意，拂过手中的旧书。
疏上的字迹，在秋阳下仿佛活了过来，像承乾的声音，轻轻说着：“九弟，做得好。粮安了，民有活了，冬天就暖了——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。”
几日后，李治去长安复命，把华原县秋粮防霉和冬闲工坊的事奏给李世民。李世民看着奏报，又翻出承乾的旧疏，手指在“民生为本”西个字上许久，眼眶微热：“承乾的初心，你守住了。这疏，要刊印出来，发给天下州县，让所有官都学学——百姓的事，再小也是大事。”
年末的华原县，飘起了第一场小雪。石仓里的麦粒干爽，冬闲工坊里依旧热闹，流民们编着竹器、补着农具，偶尔传来几声说笑。张阿婆的孙子小石头，拿着刚买的糖，跑在雪地里，笑声飘得很远。
李治站在雪地里，握着承乾的竹编工具，看着这安稳的景象，忽然明白，承乾从未离开。他在干爽的麦粒里，在结实的竹篮里，在流民的工钱里，在这大唐每一个温暖的冬日里，永远都活着，永远都在守护着他最珍视的“民生”与“初心”。
远处的蒙学班传来稚嫩的读书声，孩子们念着“民亦劳止，汔可小康”，声音飘在雪风里，和工坊的竹编声混在一起，成了华原县最动人的年声。李治握紧了手里的竹刀，知道自己要做的，就是把这份初心永远传承下去——这是承乾的心愿，也是他的使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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