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原县的秋光,本该是麦田泛金的暖意,却被一片啃噬声搅得人心慌。张阿婆蹲在自家麦田里,指尖捏着一片残缺的麦叶——叶面上布满细密的虫洞,边缘还挂着几只灰黑色的小虫,正蜷在叶脉间啃食,有的麦穗甚至被蛀空,掉出细碎的虫粪。“这虫咋这么凶!”阿婆急得首跺脚,浑浊的眼泪掉在麦叶上,“才三天,我家半亩麦就被啃成这样,再不管,今年的收成就全喂虫了!去年承乾太子还说‘秋田怕虫蛀,需早防早治’,可我哪知道这虫来得这么快啊……”
李治刚从蒙学过来,远远就看见田埂上围着不少流民,有的蹲在地里扒拉麦叶,有的举着断穗叹气。他快步走过去,捡起一片被啃得稀烂的麦叶,指尖触到黏腻的虫粪,心里一沉——这是秋田常见的麦蚜和麦蛾,繁殖极快,要是蔓延开来,整个华原县的秋粮都要遭殃。他忽然想起前日整理承乾遗物时,王德送来的一卷《秋田防虫与互助储菜疏》,说是当年承乾见华原县秋田虫害泛滥,流民冬春缺菜,咳着在病榻上写了十五天,连太医开的润肺药都忘了喝,最后让内侍快马送到华原县,才保住了五成收成。
“快回驿馆取疏!”李治对随从说,“兄长定有防虫的法子,还能教大家存菜过冬,不让冬天再缺菜吃!”
随从顶着秋日的暖阳跑回驿馆,很快把疏取来,油布裹得严实,展开泛黄的疏页,承乾的墨笔字迹清晰如初,只是在“秋田防虫”几个字旁,笔画微微发颤——那是他咳得厉害时写的,墨色浓淡不均,却把每一个防治步骤都刻得格外细致:“秋田防虫,分‘识虫’与‘防治’:识虫者,麦蚜多附于麦叶背面,灰黑或绿色,吸食汁液;麦蛾幼虫藏于麦穗,乳白细长,蛀食麦粒,需每日清晨巡查,见虫即治。防治者,其一,‘草药驱杀’——采苦楝叶、艾草、辣蓼草,按三比二比一的比例混合,加水煮半个时辰,滤渣取汁,每桶药汁加半勺草木灰,喷洒于麦叶、麦穗,每日一次,连喷三日,无毒无害,不污麦粒;其二,‘人工除虫’——组织互助组,壮丁喷药,妇女、孩童手工捉虫(麦蛾幼虫需捏碎麦穗取出),按‘捉一斤虫付两文钱’算工钱,既除虫又添收入;其三,‘防虫预告’——各村设‘虫情哨’,每日上报虫情,邻村互通信息,避免虫害跨村蔓延。”
疏的中间,夹着张手绘的草药配比示意图,画着苦楝叶、艾草的采摘部位(苦楝叶选老叶,艾草选带花的茎),甚至连药汁的熬煮火候都标了:“大火烧开后转小火,煮足半个时辰,药香浓郁为佳”。图样角落沾着点暗红,王德说,这是承乾写书时咳血溅上的,他当时还特意在旁边注了行小字:“草药需现采现熬,放久药效减;喷药选清晨或傍晚,避免正午太阳晒散药汁——细节到,虫害除”。
“立刻按兄长的法子办!”李治把疏递给农官,“分三步:第一步,组织流民去山上采草药,按疏里的比例搭配,官仓出大铁锅、木桶,在村头熬药汁;第二步,互助组分工,壮丁负责喷药,老弱负责捉虫,中午管热粥;第三步,各村设虫情哨,每日辰时上报,一旦发现虫害蔓延,立刻联合防治——绝不能让虫把粮啃了!”
农官领命而去,田埂上很快热闹起来。采草药的流民扛着竹筐往山上跑,有的摘苦楝叶,有的割艾草,张阿婆也跟着去了,她认得辣蓼草,在田埂边找得格外仔细:“承乾太子说这草能杀虫,我多找些,早点把虫除了!”小石头跟在后面,手里拿着小竹篮,帮着捡掉落的草药,嘴里念叨着:“虫虫坏,吃麦子,我们用草药打跑它!”
李治蹲在村头的熬药点,看着流民按疏里的比例加草药、加水,柴火噼啪作响,药香很快弥漫开来。他想起承乾疏里写的“每一味草药,都是护粮的利器,多采一斤,就少一分虫害”,忽然觉得,兄长当年写这些话时,定是见过流民因虫害颗粒无收的模样,才把“识虫、熬药”的细节刻进了疏里。
可防虫的事刚进行到一半,新的难题就冒了出来。农官匆匆来报,说东头村落的药汁喷了两天,虫害却没减轻,麦蚜反而多了些,流民们都慌了:“殿下,是不是草药不管用啊?再这么下去,麦子就真的救不回来了!”
李治心里一急,翻回疏的“防治细节”部分,果然见承乾写的补充说明:“若喷药后虫害未减,需查两点:其一,草药是否新鲜(枯烂草药药效尽失);其二,药汁浓度是否足够(煮制时间不足或加水过多,药效减弱)。可增加苦楝叶比例,延长煮制时间至一个时辰,药汁冷却后再喷,附着力更强。”
他立刻让人去东头查看,果然是草药采了些枯烂的,煮制时也只煮了半个时辰,药汁太稀。李治让人重新采新鲜草药,按疏里的方法调整比例、延长煮制时间,喷药时还教流民把药汁往麦叶背面多喷些——麦蚜多藏在背面,之前喷得不够。第三日清晨,东头的流民来报,麦蚜死了大半,麦蛾幼虫也捉得差不多了,麦田终于保住了。
解决了虫害的事,李治又翻回疏的“互助储菜”部分,见上面写着:“秋末收菜,需‘储菜过冬’:其一,‘腌菜’——收萝卜、白菜、豆角,萝卜切条、白菜掰瓣,用盐水浸泡后装缸,按‘一层菜一层盐’码放,缸口封泥,可存至次年春;其二,‘干菜’——收辣椒、茄子、芹菜,切条后在晒场晒干,装布袋挂于通风处,冬春泡发后食用;其三,‘窖藏’——选高燥处挖地窖,存完整的萝卜、白菜,窖内铺干草,定期通风,防腐烂。各村设‘储菜互助组’,壮丁挖窖、运菜,妇女腌菜、晒菜,按‘储一斤菜付一文钱’算工钱,官仓出盐、布袋,不收银钱。”
疏的末尾,还夹着张腌菜缸的摆放示意图,画着缸与缸的间距(一尺远,防碰撞)、封泥的厚度(三寸厚,防漏气),旁边有承乾的小字批注:“腌菜盐需足,每十斤菜配一斤盐,少则易烂;干菜需晒透,含水量低于一成,否则易发霉——储菜是冬春的救命菜,不可马虎”。
“立刻组织储菜互助组!”李治对着农官说,“让流民把自家多余的菜都收来,官仓出盐和布袋,在村头设腌菜点、晒菜场,请村里的李婶当师傅,教大家腌菜、晒菜——冬天有菜吃,就不用只啃干粮了!”
储菜的事很快就办了起来。腌菜点的大缸摆了一排,流民们按李婶的指导,一层菜一层盐地码放,张阿婆腌了两缸萝卜条,还在缸口贴了张纸条,写着“承乾太子说,盐要足,菜才香”;晒菜场上,辣椒、茄子摆得满地都是,孩子们帮着翻晒,时不时拿起一根干辣椒闻闻,笑得眯起眼睛。
几日后,李世民派内侍送来了东西——一个旧的陶制药桶,桶身上刻着“驱虫护粮”西个字,磨损得有些发亮,还有一叠泛黄的储菜手册,是承乾当年在东宫整理的。内侍传口谕:“这药桶是承乾当年在华原县喷药时用的,他曾说‘一桶药汁,能护一亩麦,能保一户流民的口粮’;这储菜手册是他亲手编的,说‘冬春有菜吃,流民才不苦’。如今把这些给你,希望你能像他一样,把百姓的吃饭问题,放在心上。”
李治握着陶药桶,桶壁的陶纹里还留着当年的温度,仿佛能摸到承乾握着药桶喷药的手。他拿着药桶去东头麦田,流民们见了,都围过来看,农官感慨道:“承乾太子的法子,救了咱们的麦,如今又救了咱们的菜,这份恩情,咱们记一辈子!”
蒙学的孩子们也没闲着,先生带着他们去晒菜场,教他们认“菜”“盐”“缸”等字,还让他们帮忙翻晒干菜。小石头捧着一把晒干的辣椒,跑到李治面前:“殿下,这辣椒晒得好香!冬天吃的时候,是不是要想着承乾太子呀?”
李治蹲下身,摸了摸小石头的头:“对,要想着他。承乾太子最疼大家,怕大家饿肚子、没菜吃,才留下这些法子,咱们要好好学,好好用,才对得起他。”
秋末的傍晚,夕阳把麦田和晒菜场染成了金红色。麦田里的麦子结实,再也不见虫影;晒菜场上的干菜收了大半,装在布袋里码在石仓旁;腌菜缸的封泥己经干了,透着淡淡的咸香。村民们扛着空竹筐往家走,说说笑笑,脚步轻快——今年的粮保住了,冬天的菜也有了,心里踏实得很。
李治站在田埂上,手里握着承乾的旧书,风从麦田里吹过,带着成熟的麦香和干菜的清香,拂过书页上的字迹,也拂过流民的笑脸。他忽然明白,承乾从未离开——他在无虫的麦田里,在满缸的腌菜里,在晒干的辣椒里,在孩子的话语里,在这大唐每一个安稳的秋日里,永远都活着,永远都在守护着他最珍视的“民生”与“初心”。
远处的石仓里,新收的麦粒和储好的干菜整齐地码放着,粮官在旁边标注着“无虫麦、冬储菜”;蒙学的窗台上,孩子们画的“麦田”“辣椒”图画贴在墙上,透着童真与认真;村头的熬药点,承乾的旧陶药桶被摆在木架上,成了流民们的念想。华原县的秋天,因这份传承而格外厚重,也因这份初心,而充满了生生不息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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