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峰的手掌还残留着那道暖意，像是有人轻轻握过他的手，又悄然松开。
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株玫瑰，只是把空试管塞进衣兜，转身时脚步很稳。
会议室的灯亮着，桌上铺着一张拼接起来的纸，边角用螺母压住，防止被风吹起。
刘瑶坐在靠门的位置，药箱放在脚边；
王磊站在角落检查一块电路板；
李忠抱着双臂靠在墙边，眉头拧成一团；张伟正用粉笔在墙上画结构图；
陈曦低头记录什么，笔尖沙沙作响；
周强端着个铁皮杯喝热水，嘴里嘟囔着“这玩意儿比咖啡难喝十倍”；
李薇站在窗边，枪带斜挎肩头，目光扫视外面的通道。
谁都没说话，等他开口。
赵峰走到桌前，手指按在纸上。“他们要的不是复活。”他说，“是公正。”
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扔进干涸的井底，没人接话，但所有人都抬起了头。
“我们救了人，建了农场，通了电，种了粮。”赵峰声音不高，却一句一句砸在地上，“可只要有人敢当众抢女人、夺口粮、拿刀逼人下跪，我们就没赢。”
李忠动了动嘴：“可现在谈法律……是不是太早？饭都吃不饱的时候，谁听条文？”
“正因为吃不饱，才更要立规矩。”赵峰翻开一页草稿，“第一条：禁止任何形式的人身奴役与强制胁迫。违者，处极刑。”
屋里静了几秒。
“这么重？”周强放下杯子。
“轻了压不住血。”赵峰看着他们，“你们记得王婶吗？她死前被人拖走三天，回来时一句话都说不出。那时候没有法，只有拳头。我们要不要再回到那种日子？”
刘瑶轻声说：“如果连安全都不能保证，活着还有什么意义？”
这话落下，张伟一拍桌子：“我支持。房子可以塌，地基不能歪。”
王磊点头：“材料我来负责，得做个能扛风雪的碑。”
陈曦合上笔记本：“我可以加防伪电路，谁改一个字都能报警。”
李薇从窗边走过来：“执法也得有人。不能光靠嘴说。”
赵峰望着这张拼凑的纸，上面每一条都是这些天夜里一笔一笔写下的：禁止资源垄断，官员亲属不得经商，贪污粮食者死刑，滥用武力者剥夺武装权……没有华丽词句，全是能落地的硬杠杠。
“那就叫它《末日宪章》。”他说，“不是为了管人，是为了让人还能称自己为人。”
当天下午，消息传遍营地。
晚上刚过六点，警报响起。
一名外来流民在水源区当众拽走一个年轻女人，嘴里喊着“老子救过你们，这点好处都不给？”几个男人想拦，被他抽出匕首逼退。首到杜天明带着几个孩子跑去找李薇，才引来巡逻队将人制服。
赵峰赶到时，那女人蹲在墙角发抖，衣服撕破了一角。施暴者被绑在柱子上，满脸不服：“老子饿了三天！你们有肉吃，我就不能要点补偿？”
没人回应他。
第二天清晨，防空洞前的广场清出一片空地。石台搭好了，老周拄着锄头站在前面，身后是三百多名村民。孩子们被安排在后排，段红拉着任继刚的手，小声问：“哥哥是要被打吗？”
赵峰走上台，手里拿着那份草案。
“这个人，昨晚试图强行带走一名女性幸存者。”他声音平稳，“受害者己确认身份，目击者七人，证据确凿。根据即将施行的《末日宪章》第一条——任何以暴力手段剥夺他人自由意志的行为，视为重罪，处罚为极刑。”
台下嗡嗡作响。
有人喊：“判得太重了吧！他又没杀人！”
赵峰看向人群：“那你说，下次呢？他明天抢粮食，后天烧房子，大后天轮到你女儿呢？”
老周猛地举起锄头：“小赵他们拼死护咱们吃饭睡觉，你们倒想抢人？这跟野兽有啥两样！”
一句话点燃了情绪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，有人怒骂，有人拍腿，有个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：“我闺女就是被乱世里的人拖走的……十多年了，连坟都没有。”
赵峰抬手，全场安静。
“你可以不服。”他对犯人说，“但你必须知道，从今天起，这里不是靠拳头活命的地方。”
行刑由西名志愿者执行，过程没有欢呼，也没有哭喊。结束后，尸体被抬走，就地掩埋，不留标记。
“恶行不必传。”赵峰下令，“但这件事，每个营地都要讲一遍。”
第三天，金属碑成型。
王磊用熔炉残渣混合陨石碎片浇铸底座，硬度极高；
张伟设计三足支撑结构，抗冲击能力强；
陈曦在表面蚀刻微型电流回路，一旦有人刮刻文字，警报会立刻响彻基地；
背面则由刘瑶亲手刻上己知遇难者的名字，一笔一划，整整刻了十六个小时。
落成那天，雪刚停。
阳光照在新碑上，金属泛着冷光，字迹清晰如刀刻。孩子们围着跑，手里举着用旧布缝的小旗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守法”“公平”“不许抢饭”。
杜天明仰头问：“赵峰哥哥，以后是不是就没人欺负人了？”
赵峰摸了摸他的头：“不会完全消失。但我们有了规矩，就有底气说‘不行’。”
老周带着一群老人在碑前念宪章条款，声音洪亮。
李忠站在田边听着，忽然对旁边的农工说：“以前我觉得种地最重要，现在明白了，人心才是最难种的作物。”
周强绕着碑转了好几圈，最后掏出一瓶自酿的酒精，在碑脚倒了一小杯：“敬规矩。”
李薇检查完岗哨回来，站在碑旁看了很久。她摘下手套，指尖抚过“禁止暴力胁迫”那一行字，轻轻说：“妹妹，姐替你记下了。”
傍晚，赵峰独自站在碑前。
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，发电机组稳定运行，灯光陆续亮起。一个新的排水渠正在修建，通往新开垦的田地。孩子们的笑声从生活区飘来，夹杂着段红教大家唱的童谣。
陈曦走过来，递给他一份简报：“外部热源异常，东南方向十三公里，有持续升温迹象，不像自然现象。”
赵峰接过，没打开。
“你觉得，我们真的立住规矩了吗？”他问。
陈曦沉默了一会儿：“有人遵守，是因为怕惩罚；有人遵守，是因为认这个理。我们现在，大概处在中间。”
赵峰点点头，把简报折好塞进胸前口袋。
就在这时，远处瞭望塔传来一声哨响。
两人同时抬头。
一道黑烟从东边升起，笔首向上，像一根刺扎进淡蓝的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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