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把第三版母婴广告方案的终稿发送给客户时，窗外的天己经彻底暗透了。办公区只剩下她和陆昭的工位还亮着灯，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荡开轻浅的回音，像两颗心在悄悄对话。
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，刚要起身去茶水间，陆昭的消息就弹了出来：“下来一趟。”
苏晚愣了愣，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针织开衫往楼下走。公司大堂的旋转门旁，陆昭正弯腰给一只三花猫喂食，指尖捏着的猫罐头还是上次那个牌子——金枪鱼味的，他说流浪猫好像更爱这种浓郁的腥味。
“不是说垃圾短信吗？”苏晚走到他身边，目光落在他脚边那个印着航空公司标志的纸袋上。纸袋边角有些褶皱，显然被反复过，露出里面半截深棕色的羊绒围巾，款式经典，一看就不是陆昭平日会用的风格。
陆昭的动作顿了顿，把最后一点罐头推到猫嘴边，首起身时眼底带着点她看不懂的复杂：“周蔓明天上午的飞机。”他没抬头看她，声音轻得像被晚风卷着，“她助理刚才把这个送到前台，说是我落在慕尼黑公寓的。”
苏晚的指尖攥紧了开衫的袖口，针织面料的纹路硌在掌心，有点痒。她认得那条围巾——去年冬天翻看行业年鉴时，见过周蔓和陆昭在国际广告节领奖台上的合照，她脖子上围着的正是这一条，颜色衬得她白得发光。原来那些关于“并肩闯世界”的传说，不是空穴来风。
“她……”苏晚想问“她为什么突然回来”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，“猫好像吃饱了。”
那只三花猫舔了舔爪子，摇着尾巴蹭了蹭陆昭的裤腿，动作亲昵得像认识了很久。苏晚忽然想起第一次撞见陆昭喂猫的场景，他也是这样半蹲在路灯下，侧脸被暖黄的光染得柔和，打破了她对“冷漠总监”的所有预设。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，有一天会站在这里，和他讨论另一个女人的围巾。
陆昭把空罐头扔进旁边的分类垃圾桶，转身时顺手帮苏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：“明天上午的对接会，她会来公司。”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，触到她额角时，苏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，“她说想看看我们现在做的项目，尤其是你的公益策划。”
“是来看你的吧。”苏晚的声音有点闷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她知道这话带着点不合时宜的酸意，可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——就像她藏不住看到那条围巾时，心里突然泛起的涩。
陆昭沉默了几秒，忽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。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猫罐头腥气，奇异地让人安心。“苏晚，”他低头看着她的发顶，声音压得很低，“当年周蔓出国前，在公寓楼下等了我三个小时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，屏住呼吸听他往下说。
“那天我们刚拿下那个汽车广告的国际奖，庆功宴散场时她突然说要去慕尼黑读博，研究AI在广告领域的应用。”陆昭的手轻轻搭在她的后颈，带着安抚的力道，“我说‘好’，她说‘陆昭你就这么放我走’，我说‘你值得更好的平台’。”他自嘲地笑了笑，“现在想想，那时的‘理智’，其实是怕——怕她看到我骨子里的保守，怕我给不了她想要的‘远方’。”
晚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，在地面上打着旋。苏晚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，隔着薄薄的衬衫传过来，真实得不像在说别人的故事。原来那些被行业津津乐道的“金童玉女”，也有这样笨拙的遗憾。
“这条围巾，”陆昭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纸袋，“是她临走前买的，说慕尼黑的冬天比这里冷。我没带走，不是忘了，是觉得……该留在那个阶段里。”他终于抬头看她，眼底的光比路灯还亮，“就像现在，我不想骗你。”
苏晚忽然想起今早改方案时，陆昭站在她身后说的那句话：“最软的地方，往往最有力量。”此刻她才懂，他说的不仅是广告里的母爱，也是他藏在犀利背后的坦诚。
“明天对接会，”苏晚从他怀里退出来，理了理微乱的开衫，“我会好好准备的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那条围巾……或许该还给她。”
陆昭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，伸手替她把开衫的扣子系好：“正有此意。”他弯腰拎起那个航空纸袋，转身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，动作干脆得没有一丝犹豫，“走吧，上去改你的公益方案。”
回到办公区时，苏晚发现陆昭己经把她的电脑屏幕调亮了。她负责的“银发数字桥”公益项目正在征集老人使用智能设备的真实故事，文档里躺着十几个未整理的访谈录音，其中有段是上周去养老院时录的，78岁的陈奶奶说：“想跟外地的孙子视频，可总按错键，怕他嫌我笨。”
“这里可以加个细节。”陆昭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，指尖落在屏幕上那段文字旁，“‘她把常用的功能键用红笔标成小太阳，却在视频接通前悄悄擦掉，怕孙子看到觉得土气’。”
苏晚的心跳轻轻晃了晃。他总能精准捕捉到这些藏在褶皱里的温柔——就像她知道他开会时总把咖啡杯推到左手边，因为右肩在海外做项目时受过伤；知道他看似严苛的修改意见里，藏着对她潜力的笃定。这些细碎的懂得，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，比那条闲置在慕尼黑的围巾，更能证明此刻的真实。
“周蔓的AI交互方案，其实有个漏洞。”苏晚忽然开口，调出项目资料里的技术参数，“她的算法模型太依赖大数据匹配，却忽略了老人对‘慢’的需求。”她指着屏幕上的流程图，“我们可以在她的基础上加个‘一键退回’功能，就像老式收音机的后退键，让他们觉得‘错了也没关系’。”
陆昭的眼睛亮了起来，俯身时呼吸扫过她的耳尖：“这个点子好。”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，调出一个新文档，“我刚跟技术部李主管聊过，他说这个功能的底层代码可以复用我们之前做的儿童教育项目，效率能提30%。”
苏晚侧头看他，发现他今天换了条浅蓝色的领带，大概是早上匆忙间拿错了——他平日很少穿这么明快的颜色。灯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，投下一小片阴影，让他锋利的眉眼柔和了许多。这一刻，她忽然觉得那些关于“旧爱回国”的焦虑，就像文档里被删掉的废稿，虽然曾占据过内存，却终究要为新的内容腾地方。
“对了，”陆昭忽然想起什么，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，“上次说的插画展，票买好了。”
盒子里躺着两张周六下午的票，票面印着那个新锐插画师的代表作——《数据里的温度》，画面上无数二进制代码缠绕成一棵大树，枝头挂着发光的灯泡，像极了苏晚画在速写本上的“数据烟花”。
“客户刚才回复了，”苏晚的手机震了震，她点开消息笑了起来，“说我们的母婴方案‘戳到了软肋’，下周签约。”
陆昭凑过来看她的手机屏幕，肩膀不经意地碰到一起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。苏晚忽然想起今早开会时，新上任的副总监又在鸡蛋里挑骨头，说她的方案“太感性，缺数据支撑”，是陆昭当场翻开平板，指着那些深夜育儿的搜索数据反驳：“数据是骨架，可没有血肉怎么活？”
那时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像在说“我信你”。
“忙完这阵，”陆昭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，“去吃你说的那家馄饨吧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我问过老板了，他说新熬的骨汤里加了枸杞，适合熬夜的人。”
苏晚的心里忽然暖暖的，像被那碗想象中的热汤熨帖过。她看着屏幕上那个“一键退回”的功能设计，忽然觉得爱情或许就像这个功能——不必害怕旧影重叠，因为每一次“退回”，都是为了更好地走向眼前人。
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了窗台，在两人的工位之间投下一片清辉，像铺了条银色的路。陆昭己经回到自己的座位，键盘声重新响起，和她的敲击声交织在一起，节奏默契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。
苏晚低头看着文档里那句“红笔标成的小太阳”，忽然在后面加了一句：“后来孙子说，奶奶画的太阳，比手机里的滤镜好看多了。”
发送修改版方案时，她偷偷瞥了眼陆昭的屏幕，发现他正在写明天对接会的流程，在“周蔓团队”后面，用括号标注了一行小字：“重点讨论银发项目的功能适配”。
夜色渐深，办公区的两盏灯像两颗依偎的星。苏晚知道，明天周蔓会带着旧时光里的围巾出现，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试图覆盖新画。但她更清楚，有些痕迹是叠不上的——比如陆昭喂猫时指尖的温度，比如他修改方案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，比如此刻空气中浮动的、属于他们的烟火气。
这些新痕，早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，长成了比旧影更清晰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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